作者：陈书江

　　十一

　　冯哲自从见了孟香，心里总也抹不去她的影子。她的谈吐以及她对生活的理解，都使他觉得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当他再次散步的时候，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孟香的店里。

　　孟香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她说：“看来你真的喜欢这些布娃娃。”

　　冯哲顺嘴说道：“是，是，是十分喜欢。可是，我更喜欢你说的那些话。”

　　“实际上，每个人都对生活有自己的感受，只不过有些人说不出来罢了。”

　　“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哲学家，可我觉得你研究哲学比我研究得更深。”

　　“你过奖了。不过，我觉得发表一大套一大套理论的人，其知识并不见得如何高深。山沟沟里可能藏着旷世之才，而占着重要位子的人可能是草包笨蛋。某个平头百姓的才能可能盖过皇帝，而有的皇帝却是白痴。这就像一些珍珠被深埋于地，永远见不到天日，而一些劣质的珍珠却闪闪发光，被佩戴于一些贵妇人的脖子上，极尽风光。有的人说，是珍珠总要发光的，这话不错。可对于一些珍珠来说，它就在地下，在无人知道的暗处发光吧。它的光芒永远不被人知，不被人欣赏。在人际社会中，也是如此。有些人很有才能，却默默地做着平头百姓，最后埋在乱草岗中。有的人无甚才能，甚至很笨，堪称酒囊饭袋，却极风光，频频出现在高级饭店，与要人们推盏碰杯，屡屡流连于名胜古迹，与各路英豪指点江山。巴黎艾菲尔铁塔下有他的足迹，纽约自由女神像前有他的身影。但谁知他是颗劣质的珍珠呢。可同时，有一位旷世之才，却在山村里吃着粗茶淡饭，频频与俗不可耐的人打着交道，时时忍受着村人的奚落嘲笑。他不曾到过近处的小镇，也不曾见过什么名胜古迹。在一片乱草岗中，找到了他的归宿。放眼看去，在荒野、在山岗中埋葬着多少未曾发光的英豪。而在豪华的王侯墓中，又埋葬了多少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呢？什么是生活？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不可理解，生活就是无可奈何。比如说咱俩吧，我说得再有见解，也还是平民百姓，而你却是哲学家。”

　　冯哲说：“不不，你才是真正的哲学家。”

　　“你说我是哲学家又顶什么用呢？人们从来不看你的内心装有多少知识，对事物有多少见解。他只注重表面现象。你即使是一个白痴，只要挂着教授、科学家、艺术家等招牌，人们便对之肃然起敬，谁曾问过你真的配这称号吗？与此相反，你出口成章，你知识丰富无比，但你是平头百姓，又有谁去理你呢？所以说，每个人应当为自己找一块金字招牌，只要有那块金牌，你便受益无穷。”

　　冯哲心里再也抑制不住对孟香的佩服，便说：“我不但是哲学家，而且是很有名的哲学家，我叫冯哲。”

　　冯哲本以为她会有强烈的反应，谁知她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说：“我听说过大哲学家冯哲，但不知道就站在面前，只是咱们的身份太悬殊了。”

　　“这没什么，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去我住处。”说着，他就掏出了自己的名片。

　　“好吧，我会去的。不过，你不要笑话我不懂礼节。”孟香收起名片。

　　“哪里，哪里。你很了不起，我自叹不如。”

　　当冯哲起身想走的时候，孟香赠给他一个布娃娃，“布娃娃才最纯真可爱。”

　　“是呀，但愿人们都纯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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