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对面镜子里的床(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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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ul.sina.com.cn 2005/04/07 15:40 北京文学 | |
作者:李燕蓉 早晨忽然就清醒了。像被人猛然推醒了一样,一切都凌乱不堪,欲望爆裂后的身体像空汽水瓶一样,被搁置在床上,这件事突然就变得没有任何意思了,由此波及到的一切也不 和段敏越来越熟悉了,这种熟悉完全脱离了我们最初相识的轨道,在我的家里她自由地走来走去不停地说话,她是我唯一带到家里的病人。连我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对于她的要求总是无法拒绝呢?她的眼睛常常涌起的那种神情,坚定里掺杂着压抑,和她的年龄实在差得很远。她嘴里不停咀嚼着什么东西。看着她,我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女人是最怕在一起比的,镜子里近一些看,眼角已经有些很细的纹路了,笑的时候会加深它们的走向,尽管睡一觉似乎会好很多。但我知道那是一件很无奈的事,用不了多久,不笑的时候,它们也会变得很清晰,层层叠叠的出现不过是迟早的事。 段敏吃饭的时候也还是不停地说话。腮帮子鼓鼓的,一会儿鼻子上就沁出了汗珠子。恍惚间我都有一些做母亲的错觉。怎么了,陈大夫?段敏含着饭瓮声问,我才发觉已经盯着她看很久了,一口饭都没有吃。没什么,我想以后大概很难再见到你了,你已经好了。说完我就开始低头吃饭,好像炒的菜都是一个味道。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段敏满脸都是泪。就那么隐忍着没有发出声,因为压着,那种痛苦就显得更痛苦,无形间就放大了许多倍。我试着抱着她,她忽然放声哭了起来。一挨我的身体,她的泪水就像启开瓶盖的汽水一样迸了出来。 我越安慰她,她哭得就越凶。一句话也不肯说,到后来我干脆就只抱着她任由她哭。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哭得头发都热热的。随着时间的延宕,她终于由痛哭转成了抽泣。又贴着我的脸,于是我的脸也变得湿湿的。我的耳朵里全是她“咻咻”的呼吸声。之后又亲着我的脸,我像被她完全搞迷糊了一样。直到我的嘴里碰到她的舌头,滑得像蛇一样的舌头,我才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推开她。 这完全像是一个梦境一样,甚至比一个梦境更为荒谬。我听见她又不停地说着话,她说着每一次见我的情形。她第一次出诊所的时候怎样回过头来朝我笑了一下,她知道我的心情会好一些,她什么都知道。一切的进展她全了如指掌。她的病根本就是虚构出来的,她换了四个心理医生就是为了等到我。 “我就是想每天都看到你。” 说完她又哭了起来,眼睛很委屈地看着我,那么美丽的眼睛被忧伤浓浓地淹没了。我没有动,没有再去抱她。我看似无动于衷地坐着。她哭得更厉害了,好像流的不是泪,是血。我的腿一直不停地抖,感觉很冷。没有我的支撑,她趴在了床上。强烈的抽泣让她的整个身体战栗不止。对于她的绝望,我无能为力。最终我还是用手拍着她的背,就那么像哄小孩儿一样拍着,到后来,一切终于还是停下来了。 我疲惫不堪地看着她,她睡着了。刚刚还扭曲的脸又光滑如初了。我可想像得出像我这么大年龄的人痛哭后会是什么样子,就像泡了水的旧床单一样,是不能任意搁置的,是必须马上收拾干净的。段敏不同,现在看起来脸光滑得像干净的缎子一样。她像所有的孩子一样蜷着身子睡得很专注。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身体,我没有一丝厌恶的情绪。她炽热可怜的欲望,因为找不到一丝回应的迹象,现在无比沮丧地蜷缩在那儿,它们从她的身体走了出来,碰到的不是温暖的床,而是一堵墙。她那可怜的欲望,才刚刚成形就被遏止了,坍塌了。我知道我引导不了她,能够看得见,说得出,摸得到的,从来都不是问题的真正所在。每个人总是绕着真正的问题兜圈子,用别的无关紧要的问题来遮掩,我们究竟在干什么? 我还能记起他嘴唇的模样,很奇怪,他的五官、身体全都模糊不清的时候,我还是能清晰地想起他的嘴。他说过他的运气得益于他的嘴。他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它们的柔软质地。于是他说的别的话我都没有听清楚,我就只记住了这一句。后来我又喜欢上了他的手,它们轻而易举就能激活我身体的情欲。好像与我的身体早已熟悉,只是久未谋面而已。他只用他的手、他的嘴唇就可以整个地让我快乐起来。大段大段的时间我们都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停地抚摸,不停地快乐,还有我常常无故流出的眼泪。我总是想哭,好像为烘托气氛一样。然后他就加倍地疼爱我,吻我,并弄痛我。那么多的话从哪里来的呢?说彼此相关的、无关的、有用的、没用的话,我们只要听到彼此的声音就会笑起来。那样的时光呢? 段敏的脸上木木的,和她妈妈一起往外走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她,她没有回头,阳光最后把她的身体拉成了一条黑色的长线。这么热的天气,她还是穿着黑衣服。我知道我想把自己泡在水里面,那儿的水一定还是蓝蓝的,一片一片的。还会有嘈杂的人声。水会一漾一漾地漫过我的身体,托起我的腿。 作者简介: 李燕蓉,笔名云子,女,28岁,山西晋中市文联某文学杂志美术编辑,曾创作油画作品多幅;近年尝试小说创作,此篇系作者的小说处女作。 编辑:小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