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首页 > 文化 > 第二届“孟郊奖”全球华语散文大赛 > 正文

河流在洞庭湖以南 (三)

http://cul.sina.com.cn 2006/01/15 00:23   新浪文化

  (三)

  十六岁时,母亲为我的成功升学奔走相告,上楼给我整理衣物,去集市给我买好路上吃的东西,叫来亲朋好友来祝贺一日,路途迢迢还不忘再三叮嘱一番,临走前给我的皮鞋还垫一双亲手纳的鞋垫,而父亲呢不吭一声,坐在门槛上吸闷烟,大概是关心他的几个钱罢了。可是对于城里那群人来说都在议论城里小孩除了进入大学就是作流氓,张口闭口说不公平
,都认为城市孩子升学率高是理所当然,无可非议!可是乡下农村的那些孩子们呢?那些在生命线徘徊,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乡下孩子们呢?老天对于他们又是如此的不公!这个对于富人来说简直是不愿提起的禁区又有多少人愿意提起,又有多少人为他们鸣不平呢?!是的,他们没有父母的荫蔽,除了辛勤劳作外,勤吃懒做等待的结果那只有像虫子一样去死!谁又甘心自己的孩子在贫穷的老家过一辈子呢?自己受了一辈子苦,谁又甘愿孩子也像自己呢?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盼望总有一天有出头之路,这是人之自然!

  我的父母就是这样把满身的希冀寄托给我。小时候我体弱多病,差点死掉,父母把我从死亡路硬夺过来,入学后常受同学们欺负,父亲用粗俗的方言咒骂我的同班同学。从现在还保存的那几张孩提时代的黑白照可以看出:这个孩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并且还忧郁成性,穿着是农家小孩,目光冷冷,坐在藤椅或者矮凳上宛若一个孤魂,手插进兜里,小脸看起来和善其实刻薄;他强烈地抓住了相机镜头让自己在泛着青黄的色彩里去幻想,试图让自己曾受的侮辱碾碎成沫唾而啐之,鄙视陌生感、强加的砝码不平,这一切通过这一双小眼睛的瞳孔凸现出来就是桀骜不顺。五岁时开始记日记,同班女生却称狗屁不通,我在日记上暗暗记下诅咒她们的话,心底里暗暗发誓要做一个作家,层层的悲歌强加给我就是看着父亲在冰冷的水田里甩着柳条吆喝耕牛,明知他的艰辛却不能给他替劳一丁点,只能眼睁睁缚手无策;这个家看惯了父母的辛酸,幼年的我骨子里也是卑微的,没有人和我游戏,我就一个人幻想,没有方向地在空荡荡的小路行走,历数古镌碑文铭刻;老鹰滑翔于青水蓝天之上、欢快的小蜂雀嗡嗡地飞在塌圯的墙埂、孤独的山羊深陷灌木丛咩咩地哀鸣、春天里的喜鹊轻巧地从屋檐掠过带来一丝风的快意,行走在那座长满青苔的石拱桥上的老妪驻足歇息,唉,我只能通过这些去寻找快乐,大概也只能寻找到这么多的快乐了,可是谁不知道这些心中激起的涟漪,化开了也是惆怅一潭水呢。

  自那时候起我走近了祖父,祖父手把手地教我识字,向我灌输外面的精彩,祖父确定了在我幼年的心理比父亲高尚得多的权威。

  十多岁我的第一篇文字见报了,到现在我感觉是上苍想赐予我某些东西,激励我奋发图强,可怜的是我乡下的那些同班同学,要么困囿于樊篱之中,要么南下广州打工、融入世俗,要么过早的结婚生子,要么过早地定义了一生的前途,这我是庆幸的,我应该感谢某位管事的神,是他可怜了我给了恩赐,赐予一河苦涩湍急的河流水,就等待划向洞庭,潜入干流长江——这是我的家庭和时代,因为有了家庭我才有重担压身,千钧之力迫使自己有不得不撑起之感;因为是这个宽松的年代,我才不可能又像父亲一样。

  长大后家里对待弟妹还是苛刻,对待我可是宽松多了。除了母亲爱子心切,父亲也格外地给我优惠,吃的尽量让给我,穿的尽量满足要求,吃饭时,父亲说:你们哥常年在外读书,看看你们哥,精里精瘦的像个猴子,你哥都吃一点。接着父亲把他的给我,从菜碗里的瘦肉一大边扒在我的碗里,给自己母亲弟妹们的竟是五花肉,我抬头盯住父亲,实在看不下去,默默无声地把肉扒回菜碗,父亲立箸大骂,把菜碗里的肉重新扒回我碗,硬着性子我又把碗里的肉分给弟妹。

  当我重新躺在西厢房的那张从小就睡的雕花床上时,躺在床上许久不能入寐,到了这时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大了,那个弱小的躯壳已经足够大,那个弱小躯壳包裹下的心理已经足够的大,曾经这张床上母亲生出了我妹妹,这张床曾经也足以躺下我们兄妹三个和母亲,可是到了现在却只能容下了我了,我的脚还必须蜷曲着;我望着星星,望着黑夜,窗外丝丝寒气伴随着暮霭透过窗阁子逼近而来,祖父在对面的东厢房咳嗽,我感受着衰老了的祖父,当父亲深夜里给耕牛换稻草时,我感受着劳苦的父亲,这时一股更深的辛酸和泪水往枕头上淌去。我睡得迷迷糊糊,朦胧里,又看到一个熟悉的黑影打开房门,悄悄掂起被子一角把我的脚盖上,这时我已醒,我装作假睡,在学校里学会了矜持,我就这样矜持着,等父亲缓缓离开闭上门一声咳嗽走出时,我眼里的泪已经漓开了。

  以后我就彻夜未眠,静静地看着黑夜,黑夜没给我明亮的眼睛,却给了我一双黑眼睛。

  从家乡走到了外面,在外面过久,从外面回望家乡那片青草,那就好比一个封闭的吹泡泡球,这根塑料杆就好比那条资水,从外面看里面的人情世故、里面的一举一动异常的清晰,更能看出万事万物活动的动机和理由;所以也才可能设身处境地去体谅父母,去谅解父母;至今还记得一次严冬,我坐着一趟公车回学校,无意间回头朝家乡的方向望去,皎洁的月亮已经升起,那片苍老的树林梢恰好可以看到水雾朦胧的担水桥,这是村人挑水的必经之路,还能看清桥上的人,恰好此时母亲挑了一担水出现在桥上,我一下子辨认出那是母亲模糊的背影,我趴在窗上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背影在夜色里消失直到什么也没有,顿时我的心凉到了极点,看着看着眼泪簌簌而下,这是悲伤绝望的眼泪,后来这个模糊的画面每当一人孤独之际就会成脑海中翻出来,人心由肉长,试问天下母亲的孩子们,到了这个时候设身处地地去想一想谁不伤心流泪呢?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发表评论

爱问(iAsk.com)


评论】【收藏此页】【 】【多种方式看新闻】【下载点点通】【打印】【关闭


 

文化频道意见反馈留言板 电话:010-82628888-5359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会员注册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 - 2005 SINA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新浪网
北京市通信公司提供网络带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