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月光的苇

　　我一直认为，母亲也曾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对我的那些突发奇想，母亲总是持支持的态度。比如我要搞孵化技术，她就把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说给我听；比如我要在烟叶地种土豆，她就去找土豆种。村子里我要好的同学父亲去世了，母亲准备好纸钱说，帮忙去吧，你们那么要好。漫长寂寥的冬夜，我们就坐在火盆旁边聊天，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然而，在家那段日子里，随着致富的梦想一个一个变成肥皂泡，我终于去了南方。

　　先从流水线上做起，然后进了

　　母亲一直把我往外面推。

　　“儿行千里母担忧”。情况恰恰相反，离家乡越远，母亲越是安心。就仿佛母亲窥破我的心机，——我也不是特别想家，想回家只是为了可以清享安逸。

　　回到家真的能够安逸吗？这一点母亲比我还要清楚。

　　即便到了年关，母亲问我，“回来过年吗？”我答，“不回。”

　　电话那头，母亲轻轻哦了一声，就不再说什么了，根本没有特别要求嘛。

　　与朋友聊天，聊起此事，他却一副兴冲冲的模样，说每年必回的，说要看他父母看他姐姐还有他外甥。有那么多的喜欢！

　　要不，自己也回去，回去看看父亲的白发，安抚母亲的苍老？

　　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家，依然是老样子。

　　先看到父亲，他亦看到了我，眼里一片惊喜，然后是笑意从嘴角向整个面部蔓延。看见母亲的时候，她正低着头和面，我没去叫她，当她无意间抬起头，看到我，没有父亲那股兴奋，脸上笑意浅浅，说回来了。

　　那一种笑里竟有些矜持。

　　晚上，母亲给我提起最多的话题就是房子问题，这些我都不想考虑，母亲说人总要落叶归根，到时也要有个窝啊。很闷，很烦，打开电视，眼睛盯着屏幕，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今年我得去亲戚家走走。再隔了一会儿，又说起种小辣椒的事。我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家里没有网线，一天，我坐车去县城，在网吧呆了差不多一天，要么就是瞎逛商店。

　　我已习惯了那种生活，间接方式的与人交流(比如网上的MSN、Q，手机短信)，有合适的话题就继续，不投机，就可以隐身、离线。母亲顶关心的事，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束缚，是一种压抑，但这不是网上聊天，也不是电话中的情形，我必须听下去，还得附和。

　　母亲也听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在家里晃来晃去，不踏实，有种想逃出去的感觉。

　　初八，返穗的日子。母亲送我去车站，当时下了雨，我们穿着胶鞋，撑着伞，步行到车站，我好像是第一次出远门一样，心情轻爽。这次回来时，我打算邀母亲到广州小住，但在家的日子，这个话题，终是没有提起。

　　在车站，我试着想把这些话抖出来，当作一种心情也行啊，但面对母亲平静的眼睛，我胆怯了。对待亲人，犯不着用那些华而不实的花哨的心思吧。

　　汽车来了。我换下鞋子，从母亲手中取过背包，对她说，您回去吧。隔着车窗玻璃，我视线里，母亲一只手拎着我换下来的胶鞋，一只手里拿着二把雨伞，缓慢地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依然那么瘦弱，现在又多了一份落寞与清冷——与贴心的儿子竟没了话题、共鸣。

　　为了他幸福，让他远离，最后，竟真的成了天涯。

　　想至此，无语，二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