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伟华

　　“大大”去世近四年了，我也早想写点文字纪念“大大”，总难以静不下心来。“大大”的形象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有时我甚至觉得“大大”还没有离开我们。

　　有一次，弟弟对我说：“我们兄弟都不能超越大大”。我们家的兄弟姐叫父亲都叫“

大大”的，这大概是广东梅县人的叫法，因为母亲姓邱，祖籍是梅县人。况且同村的邱姓人家叫父亲也是这样叫的。于是我这样猜测。

　　弟弟所说的我们兄弟都不能超越“大大”，我想也是的。我最大感觉便是“大大”的乐观。这是我们兄弟都难以相比的。

　　“大大”的乐观和他小时候家庭生长有关系。我的祖父是做阉猪的，我虽然从没有见过祖父，但小时后见到过阉猪的。他们走村串巷，吹着口哨，一听那“啡哩啡哩”的口哨声。就知道阉猪的来了。我懂事起，我就想象着祖父的形象。大概就是如此吧！几个人将猪按倒在地，阉猪的用锋利是手术刀在猪身上划一道口子，用手指一掏，便掏出两颗东西来。接着在猪的伤口上涂上黑黑的锅底的灰就了事了。奶奶的照片我是见过的，大姑母就很像奶奶。照片上，伯父、“大大”、叔叔三兄弟站在前边，奶奶显得非常的慈祥。据一些长辈说，奶奶唱戏，伯父吹箫，“大大”拉二胡，还有小姑姑也很会唱歌。一家人虽贫，其乐也融融。我曾听说，明天早上家里没得粮食了，但今晚全家人还是要唱个够的。我的父辈们乐观让我好生羡慕。

　　“大大”应该是家族中最乐观的了。我出生后，家里就连连不幸。先是父亲蒙冤被革职回乡当了农民。当年被抄家后，家贫如洗。“大大”告诉我，他是从农村信用社里贷了6元钱买锄头等农具参加生产劳动的。当时已有姐姐、哥哥，而我就是这一年出生的。生活之难可想而知。

　　不久“文革”开始。因为家里一张领袖像上沾了一点红墨水，“大大”被那些“打砸抢”分子反手吊在牛棚的梁上，绳子断了，“大大”摔了下来，肚子撞在桌角上，但“大大”忍着剧痛，对那些“打砸抢”分子说，绳子太不牢固了，那里有牛镣，你们用牛镣吊吧！

　　以后“大大”的日子自是很不好过，他们甚至想把父亲送进监狱。那时“公检法”都被砸烂了。于是他们召开群众大会讨论，要给“大大”定刑。由于一些好心群众为“大大”说了话，“大大”进去了，哪三个孩子办？就在农村管制吧。

　　那时被打倒的不止“大大”一人。他们有时成群结队的挂着牌在全公社游街。“大大”一边敲锣，一边唱歌。有的同伴怕引来更多的麻烦，叫他别唱了。“大大”说唱歌总不犯法吧！整个公社的乡村很分散，且大多为山路。被游街的还有怀孕的妇女。“大大”总是鼓励要想的开，身体要紧，上坡了，孕妇走不动了，大家就扶的扶，背的背。人性与乐观在“大大”他们一群人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那时家里的生活可想而知。村里的人大多穷苦，即使有点余粮。也不易借到。母亲曾告诉我，有一次，向邻村的一家好心人借粮食。白天说好了，也只好晚上去拿。因为好心人也怕连累，只能悄悄的帮忙。由于家穷，“大大”又被迫害，姐姐未读完小学，哥哥只读了一年书还只有9岁就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还是撒娇的年龄。但我终是家庭中不幸之中的幸者了，靠着借钱，也几次差点儿停学的。即使在这种恶劣情况下，我很少看到“大大”的愁苦，“大大”每一天劳累回家，吃罢饭，有时闭目养神，很快就打起呼噜；有时给大家讲故事，或者拉琴唱戏，自得其乐。

　　当然“大大”的聪明，我们兄弟也是赶不上的。大凡认识“大大”的人都夸父亲的聪慧。我曾经将自己和“大大”作些对比。但我最终还是自愧不如。“大大”是一个擅长自学的人，出生于1921年，据“大大”告诉我，他读过三年书，他是兄弟姐妹中唯一读过书的人。后来他跟着村里人外出江西做香菇，在深山老林的草棚里，劳动之余，坚持读书习字。解放后他成了乡政府的第一位文书。后又在两个县的粮食部门工作。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大”给我们讲“薛仁贵征东征西”讲“岳飞的精忠报国”讲杨家将，总是栩栩如生。村里的人也爱听，家里也常常聚着一些乡亲。这也和我后来读文科也有一些关系。

　　“大大”能说能写，“四人帮”粉碎之后的几天，“大大”就将“文革”中那些靠“打砸”起家的公社书记极其爪牙的罪行编成顺口溜进行张贴，有如《李有才板话》，朗朗上口，深得人们喜爱。很多村民都能将“大大”编的顺口溜背下来。在“大大”和“文革”中的受害者的多方努力下，这些猖狂一时的妖魔得到应有的下场。“大大”虽然生活农村，亦受许多冤屈，但爱国之心，却丝毫不减，香港回归，他收集许多香港的知识，编成顺口溜工整的抄写张贴于家中的墙上。至今家中的墙上依然保留着“大大”的许多墨迹。

　　“大大”从农民到干部，又回到农民。再次回到农村时已经46岁。其中曲折难以言表。他干农活干净爽快利索，样样能行。还能做一手好的木工活。家里许多用具都是“大大”做的。有一次，村里放电影，有个短片是介绍自动插秧机。“大大”看后就凭借自己的记忆，将插秧机用木头制作出来，到田里使用。虽然不及手工插秧来的方便，但还是说明了“大大”的心灵手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