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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年轻过

http://cul.sina.com.cn 2006/01/18 16:12   新浪文化

  两座坟上的野草秋枯春发,犹如我无穷的思念时浓时淡。坟里的人和坟外的人分明居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却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我生命的历程中,她们无疑是两座巍峨的丰碑,矗立在我常常感觉落寞的心中。

  去的尽管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

  去了的是无穷的思念,活着的是无尽的牵挂。

  在外做事,我最牵挂的是父亲和大爷。

  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年轻过。

  母亲的猝然早逝无疑对父亲是一个沉重和残酷的打击。他的苍老,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年轻的父亲从此就沉默成一座山。

  尽管后来父亲又给我找了继母,重新有了完整的家,但同时,他又陷入了养家糊口的窘迫之中。

  父亲老实巴交,不会生意,不善经营。唯一能做的就是侍弄土地。父亲对土地有着宗教般的虔诚。夏日的骄阳下,他脖子上搭一条脏兮兮粘乎乎的手巾,身体用力地弯成弓形,黝黑的皮肤在烈日的曝晒下闪闪发光。他的手中攥紧的,不仅是农具,还有厚厚的茧。体内的水分几乎要蒸发完了,喉咙似乎要冒烟,他才直起腰来,用手巾猛擦几把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地头,拾起水壶,一仰头,咕咚咕咚像饮牲口。汗水便小溪似的流得更欢。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的眼睛还总盯着刚刚梳理过的土地,脸上悄然浮起一丝笑意。土地原本是没有生命的,因为有了父亲的辛勤劳作才显示出了勃勃的生命力。

  父亲的劳作姿势一年四季我都极其熟悉:春天耕耘土地,播下种子;夏天精心管理,浇水施肥;秋天大刀阔斧又小心翼翼地收获;冬天除了积肥,还要外出打工。他劳作的很苦。那特有的对苦的忍耐力,常常感动得我心啼泣。

  尽管如此,我家的生活依然很贫寒,甚至困顿和窘迫。孩子上学、安排工作、结婚出嫁……无休止的花费犹如一座座大山压得父亲几乎喘不过气来。庄稼收成不好固然烦恼,收成好了也不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收入有限,父亲只得从牙缝里挤,一年到头吃的是干粮就

咸菜。农忙时节,也会狠狠心买点小咸鱼打打牙祭。就是喝个老白干也不像城里人那样显摆,孩子老婆都吃完了,自个儿捏个酒盅,慢慢地咂摸其中的真味道。

  父亲脸上的皱纹很深,他的心事也埋藏得很深。面对巨大的生活压力,身材瘦小的父亲似乎只有沉默,沉默得连句怨言都没有。遇到愁事难事,一声长叹半壶老酒就解了万般愁绪。后来我才知道,为了借钱给我们几个交学费,他常常在人家门口徘徊半宿。

  父亲坚忍的沉默,让我们常常担心有一天会使他承受不了而爆炸开来,从而彻底摧毁了他。而父亲的承受力居然是惊人的。

  普通得有些迂腐的父亲,虽然没能给我们挣来多少物质财富,却把他的坚忍、辛劳传给了我们,成为我们终生受用不尽的最宝贵的财富。

  我永远都会记得父亲亲口对我说的一句话:男子汉不哭,不哭不是因为不痛苦。

  对于大爷的印象是脾气暴躁而又温情的。他年轻时因为冬天顶着呼呼的北风给公社食堂挑水而得了风痨,咳得整天守着药罐子死去活来。病魔的折磨常常使他大发脾气。然而对于我,他却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为了能使我活下来,大爷竟在家境贫寒得连买药买盐都要借钱的情况下,四处借钱买了一只奶山羊,天天咳着喂养,好挤奶给我喝。他自己却舍不得喝一口。

  大爷的一生是勤劳而又多舛的。

  尽管常年有病,他却一不咳就摸起家伙干活。子女小时固然非干不可,子女大了他还是停不下来。特别是那块菜地,他侍弄得比抚养孩子都认真。每天天刚麻麻亮,他就担水浇灌。浇完后,蹲在地头吭吭地咳一地痰。村里人一听到咳嗽声,就说:“该起床了,亮他爹都已浇了一遍菜地了。”别人家的菜地往往是杂草疯长或旱得裂开了口子,大爷家的菜地却总是湿漉漉的,而且一畦一畦的,整齐有序。他家的菜长得特别好,他又为人大方。见有人路过他的菜园,他总是手脚麻利地扯上一大把,往那人筐里或怀里一塞:“回去炒炒给孩子吃!”平日里谁家来了客人,菜不凑手,找到大爷,他也总是大手一挥:“园里有的是,你情管去弄!”人们见大爷拖着病身子种菜也不容易,白吃过意不去,便趁逢年过节给他送些点心鸡蛋之类的,大爷每回都是连推带搡地把那人赶出门外,一面嚷嚷:“这是干什么,真是见外!”豪放得有些侠气。

  就这样一个热心豪爽之人,命运却给了他太多的遭难,真让人为上帝的不公愤愤不平。

  大爷自己也常说,他这一辈子,是活受罪的一辈子。

  大爷到目前共“死”过三次。第一次是在三十几岁上,他的痨病加重,医生束手无策。他穿着寿衣在地上躺了七天七夜,最终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第二次是在六十岁上。他突患重病,乡、县、市三级医院都确诊为肺癌。吃了很多药打了很多针以后,家人还是流着泪给他穿上了寿衣。但在经过了数次昏迷之后,大爷又一次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第三次是在1995年,年老体弱的大爷竟然遭遇了一场

车祸,两条腿被轧断了三处,一只脚也粉碎性骨折。在医院靠输氧和打吊瓶维持了十余天,他才勉强睁开了眼睛,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快点让我死吧,我真的受够了。”一家人围着他泪水滂沱。可上帝还是没让他走,不过,他从此再也站立不起来了。

  因为有着这样传奇的经历,大爷成了名扬四乡的“奇人”。如今在我的家乡,只要一提起大爷的名字,人们一定会说:“就是那个死过好几次的人啊!”

  大爷就是这样一个命硬又命贱的人。

  故乡的土地原本是贫瘠的,因为这里有我的爱,才显得饱满和充实。

  挥挥手,我告别故乡,却永远走不出从心底长出的思念和牵挂。

  每一次夜深人静,我的思绪都在故乡的土地上飘荡,寻找着自己精神的家园。今晚,月亮正圆,月光像水一样倾洒在大地上,我情不自禁地弯腰掬起一捧,面对故乡的方向,轻轻地、慢慢地洒落出去,洒落出去。

  故乡啊,此时你身上披着的那层白纱,有我的点点泪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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