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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让我们远行

http://cul.sina.com.cn 2006/02/04 22:05   新浪文化

  作者:陈圣立

  有人说,石油,意味着漂泊、意味着拓荒。如果不是有幸在清河工作多年并还在此生活,是难以理解这句话的。

  上石油学院时,知道“petroleum”是一种粘稠的黑色液体,它来到地面,要经过地
震、钻井、开采等一长串流程。我学的专业是环保,即预防和治理石油采、集、输、炼过程中的污染。毕业后,分到一家小炼厂,这是让石油燃烧分离的地方。正如原油总在炼塔里一次次沸腾后分分合合,我们的工作就围着那十来套装置区转来转去,有的人甚至一生就锁定在某套装置的某个工序上。在这有围墙的工厂里上班,工作是井然有序的,生活是稳定安逸的。

  也许是圈闭在石油的“中游”很久,很想见识石油的上游是什么样的,1999年元月,我和丈夫决定去闯闯那个江汉油田夺油上产的前沿阵地——中国石油工业第一个跨省区远距离承包经营的示范点------清河。

  从小到大生活在南方,习惯了江汉水杉园林的绿韵,北方的风沙和荒凉你能适应吗?那里的生活很艰苦,你吃得消受得了吗?这里的工作顺顺当当的,办公室电脑、空调俱全,你舍得走吗?孩子那么小,怎么办呢?

  亲人、朋友、同事带着惊讶关切地询问,我们自己也反复思量,真的要离开工作了近十年的江汉吗?马上就离开没住多久的在繁华地段的新房去那遥远的地方吗?填了自愿上清河的申请表,我和丈夫辗转难眠,他说:“在江汉,我们似乎什么也不缺,但就少了一样人生追求,缺少了拼搏。”是啊,人生能有几次搏?为了石油学子的梦想,为了见证石油的全程,为了人生无悔,我们应该与石油一起燃烧,让采油树作为青春飞扬的见证,来一次石油的远行。

  我们正为上清河做准备时,婆婆从老家来油田看我们,我知道,照管儿子的重担将落到婆婆身上。幼年丧父少年失母的我一想到就要离开正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心如刀绞,我扑在婆婆身上嚎啕大哭。老人强忍着泪水对我说:“你们是读书人,懂的道理比我多,不是有一首歌叫‘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吗?你们放心的去,我替你们把家管好。”儿子听到我的哭声,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羞”我,“妈妈都是大人了,还像小孩那样哭哭啼啼!”我抱起儿子,亲着他的脸蛋说:“爸爸妈妈要出一趟远门,你在家乖乖地听爷爷奶奶的话。”儿子用力地点点头。我牵着儿子的手对婆婆说:“妈妈,从今以后,我的儿子您管,您的儿子我管。”

  毕竟是一次远行,亲戚、朋友特地向我们饯行。推杯换盏的酒,透出一种共同的温暖和祝愿,悄悄潜入我的心灵,我的泪水竟也诗意地写满临行的脸庞。

  儿子舍不得喝饯行席上的那瓶椰奶,坚持要留给妈妈在路上喝。开往清河的长途车徐徐起动,还在姨妈怀里的儿子,却突然将小手伸进窗口拼命拽住我的手不放,哭喊着说:妈妈,我要你。你不去清河,好吗……

  “男子汉的眼泪是黄金做的,不能哭。”我隐忍着万箭穿心的痛苦,努力的将自己的手从儿子的小手中抽出。汽车渐行渐疾,儿子转过头去,趴在姨妈身上大哭起来。听着儿子的哭声,“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情全被鼻涕眼泪所覆盖。

  车驶出江汉,我的伤感才止住 。一路颠簸,坐的是硬座,天气很冷,只有那个“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家”的念头不断闪现,提醒我顶住困难,指引我走向千里之外的清河。

  此时的清河虽然已开发十多年,条件要比会战初期好许多,但它的环境仍然大大超出我的意外。这儿的水发涩,风沙很大,树少得可怜,土壤贫瘠得随处可见盐碱荒滩,冬天的海风吹来象锋利的刀子刮着娇嫩的脸,夏天的太阳毒得晒掉人几层皮。这里的夜晚静得太寂寞,生活单调得太乏味。几个生活点离得远,又没交通车,与家人通话,要到很远的电话亭,还要排上长长的队。刚来的我水土不服,又吐又泻,足足闹了一个来月的肚子胀。石油啊,你为什么总生在荒凉偏僻的地方,让人感到无奈与艰辛?

  在新的环境和新的岗位上,任务很重,大量的工作也压不住思乡的心,对儿子的思念与日俱增。比我晚来清河半月的丈夫带来了儿子的信:“妈妈,你走后,我很想你,你让我写信,我默写一篇刚学的课文,象妈妈在跟前我背书一样”。儿子默写的是《香山红叶》,字写得歪歪斜斜,许多字是用拼音代替的。令我惊诧的是,在信的结尾,儿子画了一圈一圈的三个圆,在圆内写了五个特别醒目的大字:自己的人生。我至今还费解,是小小年纪的他在父母远行的那一瞬,就感觉到了他将与别的孩子有不一样的童年?或者是祝福远方的父母在外要走好“自己的路”?

  清河的春天姗姗来迟,四月份了,还难见到一点绿,从小就被绿色拥抱着的我感到了苍凉和空洞,不由地产生一种逃离情结,或许更准确地说是去添堵一种思念的缺口。朋友电话里说,“江汉春暖花开了,绿草茵茵了,快回来看看吧”。那缺口竟如决了堤的河水一泻千里。于是我接受亲情的召唤和绿色的邀请第一次回到了江汉。见到儿子,他第一话就是“妈妈,你别再走了”。那几天,儿子一放学就粘着我,生怕妈妈跑掉了。返程日子一到,我趁孩子熟睡时,赶早悄悄地走了,我怕那离别的场面。事后婆婆告诉我,儿子哭得很伤心,一个劲地喊:“妈妈坏妈妈坏,妈妈扔下宝宝不管了”。

  我感觉自己像当了一回“逃兵”,我逃离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抚养和教育的义不容辞的责任。我逃离了面对工厂正在进行的夺油攻坚的挑战的一个成员的职责。但既然已经选择了石油,就要选择了远行。

  我像是赎罪一样赶返清河,正逢一场“爱我清河,为油奉献”的大规模演讲,校正了我对石油的感觉。“大战红五月,冲上80万”的火热场面感染着我。

  在演讲中,我听到了一串串动人的故事:为了石油,一批批江汉儿女远离繁华和喧闹,驻守在边远井站,将青春和热血献给荒滩,把爱情和责任写满驻足的每一片土地;为了石油,他们在强台风、大海潮、井喷发生时,将个人生死置于脑后,把鲜血甚至生命留给了采油树也无怨;为了石油,他们在风雨交加、冰天雪地的日子里,进行压裂、酸化等大型施工,吃苦受累也心甘情愿;为了石油,有的人一家三口,分居三地,聚少离多也无憾;为了石油,有的人走出国门,克服饮食、居住、风俗、语言不适应等诸多困难,顽强地在异国他乡找油探路。

  这就是清河人特有的“原油理念”。如果说石油人都有“石油情结”,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那么,清河人则由于特殊的工作环境和特殊会战管理体制,其情结自然要添加特有的理性成份。比之江汉本土和东营基地,这里的增储上产夺油之战更为壮观惨烈,这里的人对原油会更多一份珍视,更多一份理解,更多一份挚爱。对他们而言,原油不仅仅是任务和责任,更是“命根子和幸福泉”。闻油而喜,闻油而动,为油拼搏成为清河人的自觉行动。我感受到,原油已成为清河人生命的一部分,在他们的血管里鼓荡着。

  走进清河,走近石油,我终于感受到了石油那豪迈的气概,那喷涌的壮观,以及清河这片土地的钟灵与美丽。作为会战的新兵,我被老一代的石油人对石油有血有肉的诠释所感动,产生了一种直面荒凉和寂寞,面对艰苦与危险的勇气,我被耸立的采油树和盛开的石油花所吸引,决意留下守土尽责。

  地下的原油是冰凉的,外表酷黑黑,但蕴藏着灼热的能量。这有点象清河的井站,虽然荒凉,但充满温馨;生活虽然艰苦,但有着独特与无穷的快乐。清河边远井站多,它们星罗棋布地散落在百里油区的边边角角,常常由夫妻或单身职工驻站。广3计量站那里住着两对夫妻,管理着8口油井。走进小站,设备铮亮如新,抽油机欢快转着。院子里养着鸽子、鸡、鸭、狗、猪,还有鱼塘和菜园。这里是天空有飞的,地上有跑的,圈内有卧的,水里有游的,园中有绿色,一切井然有序,真可谓站中有家,家中有站,小站焕发出的是家的温馨。驻守莱十站的一个老工人在“一个人、一口井、一座站、一片天,四周都是盐碱荒滩”环境里,一守就 6年多且继续守着,他写了一幅“斗转星移旷野阔,站孤人独闻油乐”的对联勾画小站独特意境和自己独有的心境。一对老夫妻管理的小站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青。就象盐碱滩上的骆驼草,把根深深地扎在土里,让生命的欢欣悲苦融入这与大地血肉相联的大沉寂中,在百花的喧嚣之外品尝着生命的宁静与悠远。

  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不觉就呆了三年,转眼会战期限到了。有远行,就有回归。走吗?我又恋上了这片土地。清河两岸虽然不生绿色,却能根植情感,那种只有在清河与石油河里才能体会和拥有的情感财富。留吗?又牵挂在江汉的孩子。

  儿子渐渐地大了,慢慢地懂得了父母的选择。在电话里,他一次次告诉我,自然课本介绍了一些石油小知识,学校组织了到采油队参观,在素描培训班上他和同学们去了井场写生。他说,钻井队叔叔手握刹把的姿态好威风!在孩子那里,他是用乐观的眼睛看石油的,他给石油涂上了明朗的色彩。看着可爱儿子的一点点懂事,我真舍不得又离开他,毕竟他和别的孩子比,少了许多舔犊之情,小小的他本该时时在父母面前撒娇,可是当受了小伙伴的欺负时,他要自己擦干眼泪,当遇到学习上的难题时,他要独立思考,在春节、元宵等等举家团聚节日里,他收到的是电话祝福……那个母亲愿意舍掉孩子成长的一个个画面和一个个细节?

  二○○一年年底,我有机会到江汉出差,也和家人小聚了数日。但人生就是相聚时难别亦难。在返回清河的前一个晚上,儿子搂着我央求道“今晚,我要与妈妈一头睡”。这本该是儿子的天赐的一份权利,却让我的远离撕扯得支离破碎。我不忍了:“儿子,妈妈回来工作吧,辅导你的功课,伴你一起成长”。却不料自己会被儿子的回答所振撼:“妈妈,工作是大事,照看儿子是小事”。

  这种与江汉本土血肉相联的情感让人难以割舍,这种与石油息息相通的情缘让人放却不下,在石油情与亲情、友情、爱情、乡情中,我一次次地感受着心灵的阵痛……然而人生无从不缺憾,谁要你选择石油呢?选择了石油就意味着远行,选择了石油就意味着随石油奔走。石油人与石油以身相许,石油人与石油心相印。石油没有归属,石油没有划地为牢,石油人只有不断“走出去”,从水乡到大漠,从平原到高山,从陆地到大海,从中国到世界,南勘北探,上扩下进,东搬西迁,一次次远行。石油人踏尽千山万水,不怕山高路远,战胜千难万险,不辞千辛万苦,跨过千里万里,只盼石油尽快从地壳深处醒来,只盼石油灼热液体喷涌的风采!

  于是,我再次选择远行,在石油的前沿阵地又坚持了四年,我习惯了江汉本土的人们叫我“前线将士”,听到这个称谓我很惬意。在这七年的光阴里,在清河——江汉这一千三百公里的路上来回穿梭奔波,儿子也渐渐地适应了父母的远行,适应了分别。刚走时儿子6岁,正换乳牙,个头不及我一半,时常哭啼着要妈妈,现在他已是一名中学生,学会了潇洒地说“再见”,轻松地道“平安”。

  两地相思,几许牵挂,石油给了我们别样的生存方式,也给了我们别样的人生。我要感谢石油,它给情感脆弱的我打上了坚强的底色,给我平凡的人生谱了一段灿烂而又美妙的乐章。有幸在和我一样年轻的盐碱荒滩上开拓,收获一段丰满的激情岁月,值!

  为了适应石油的迁徙,我愿不断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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