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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痛,是我心中永远的滋养

http://cul.sina.com.cn 2006/02/04 22:21   新浪文化

  作者:缪克

  家里的那盒早已旧得发黑的蜂皇浆,它铸成了我心头的一个痛。

  那是母亲给我留下的一个永久的纪念。

  那些年,我们真是家徒四壁,生活十分寒酸,眼看着孩子一年年变大,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着这种情况,回乡探亲的朋友对我说:到我那里去吧,可以解决一些问题,起码比现在要宽松得多了。看我没有接下文,朋友说怕借调手续难弄吧,一应手续我包了。朋友是左右逢源的人物,我当然相信,不过……

  其实,我犯踌蹰哪是为了什么办手续不手续。我是想着家中的老母亲。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况且她八十多岁了。母亲这之前听说后,却连连说:这叫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啊。要是错过不是太傻了!我说出了我的顾虑。母亲看着我轻轻地说:倒底是书读得多了,还是读得呆了你。孩子要读书,还有这样那样的事,哪样不要用钱?到该用钱的时候你捧不出一棒两兜,不要你的命!我恨不得这把老骨头凑一把,你捏手捏脚看还瞎想啥?母亲撇撇嘴说:男子汉的,要干的事,不要这样没出息的样子。你不去,我就高兴了?

  听母亲一遍一遍的絮叨,看她的坚决的态度。我对朋友点头了,生活像一根绳子把我勒得太无奈了,去吧。回家时母亲已经催着妻子快些准备行李。

  风景优美的西子湖畔,春天更是满眼风光,暖风吹得游人心醉。每天经过湖边,静静的湖波似乎在呼应着我内心的波澜,心头总觉皱巴巴的抹不平展。其实我在当老板的朋友手下打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朋友也放心让我去干。只是年纪到了不能无忧的时候了。看到绿意蓬松的树,眼前就浮现母亲在我走的时候,在家前场坎上槐树下的眺望,它凝成我心中的一个塑像,心里总酸酸的。红花绿水多么美好对异乡异客也总觉短少一截,每当夜间,更觉得少趣心里空落落的,仔细体味那是少了一份家人特别是母亲的呵护。在家时,常常有这样的夜晚,总觉房间有一种无形的存在,四顾却寂然无声,推开门,有时母亲就笑咪咪地立在那里,手时有时是一碗汤,有时是一块热山芋,怕我嗔怪似乎早准备好了说话:我晚上老睡不着,过来看看才放心。

  我常做梦。老是在遍地野草的河滩边,在绿生生的芦苇间,见母亲脚步踩着污泥满手黑泥巴中,是一段段白白的茅根芦根。我经常犯咳嗽,一到春时就咳得厉害。母亲听人说,吃茅根芦根熬的汤,会好。她就一次又一次去河边滩头……梦中白嫩嫩的芦根茅根一捆捆堆在她身后,衬着她满脸的笑。那笑在醒来后觉得渐渐变成哀悯的笑,我泪流枕畔……

  只要老板一两个月放我回家,我连夜也要走,只要有车。去时如拉纤抽丝,归回如飞马快箭的。

  回到家里,一家当然是欢喜不尽。母亲比家人细心,她盯着我仔细看,看着我消瘦疲劳的样子,说你瘦了,我说走路走的。她说你瞒不过我,你在那里一定是蛮辛苦蛮辛苦的。她摇摇头,无言。很快欢乐又化为淡淡的忧伤,我又要走了。一次母亲趁没人时,她从床边的小柜子时拿出两盒蜂皇浆给我,你补补吧,身体最要紧的。那是亲戚晚辈送给母亲滋补身体的,我如何能受。她说,你吃我吃不是一样的嘛,再说,我好好的吃那干嘛?不是说浪费也就犯罪了!看她说得轻巧,我还是再次推过去,却没有想到她手是那样的坚执……我打着哈哈笑说,蜂皇浆这东西年轻人吃了要得高血压的。你看我不能得高血压,对吧。母亲笑笑,罢了,拿一盒吧。我在上路回杭州时又偷偷地塞在了她的床下。没想到了杭州我打开了旅行包,那盒蜂皇浆赫然露在眼前,我长久地看着,我心里航过一阵阵的酸意……我的眼泪不由得悄悄在眼窝里热热地打起了转转。

  我没有动一下它。我把它放在寝室的桌子上。我一抬头总能看得到,那是母亲在送给我的一个温暖,这是我孤独时的慰藉。有一次,我外边回来,同室的小年轻,趁我不在打开盒子要吸一支,一把被我夺了过来。看到我要大为光火的样子,那人嘀咕着,犯得着吗,不就一支蜂皇浆吗,小气鬼!他那里知道,在我的眼里它早已变得神圣起来。它是我心中的滋补,我只要看一眼,母亲如在眼前,她笑咪咪的,叫我觉得那是哀悯的笑也罢。我小心地包好,放进了背兜。我说什么也要带回去,还给母亲。

  那个夏末的一天,一封电报放到我的宿舍的桌子上。母亲已死,请速回!不懂道理的妻子写的那个“死”字把我一下子击倒了,明媚的夏天一下子黑成了一片。我瘫坐在床上,我到底没有一句话,我的心里比九级浪还凶猛。母亲生于贫困,逝于贫困,却想把一点点富的梦想给留下……

  我什么也没有带,只带了那盒蜂皇浆,还有一颗破碎的心。到家时,我扑倒在母亲的灵前,献上她生前对我这个游子最后的一点温暖。在母亲的灵前我奉上什么,都不及这盒蜂皇浆带给我的悔意和悲恸。母亲安卧在四周的冰块中,我知道四周是冰凉的,但她的内心永远是热的,现在那颗散布热力的心已停止了跳动。她给我的那个热力四射的蜂皇浆是母亲的跳动的心,它在我心里跳动着……

  上坟的时候,母亲的供桌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祭品,那盒蜂皇浆依然触目,坟前的火正要吞噬它时,似什么提醒我,我一把把它抢了过来。天人已隔,此痛何及,此物为心,永相留念。那盒蜂皇浆定格在我手里,定格在我的心里。我要让我心中的痛,成为我永久的精神的滋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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