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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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ul.sina.com.cn 2006/02/04 22:48 新浪文化 | ||
作者;沈可全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件墨綠色的全毛呢大衣。那是一種恰到好處的綠,醒目而不張揚,象峽谷中的一彎深譚。我輕輕摸著那綠呢面,就象春神泊瑟芬的手柔柔地滑過那嫩草地,享受那種心靈相通的默契。暗紅夾金緞面里,看不出有人曾穿過的痕跡。抓住那晃動的標價簽—$3! ‘¥18’從我初出國門的腦海中一躍而出。還不到藍大衣的百分之十!難以置信 綠大衣伴暖暖地裹著我讀研究生,歡快地見證著我的婚禮和初為人母;它緊張地注視著我從一個苗條的少女變成一個丰腴的婦人。十年一晃而過,它嘆息著與我告別。通過它我認識了‘窈窕綠衣女’—它的前任主人。她碧衣窄,獨立雪地揚素手;她迎寒風,與紅袖女相擁去。我親嘗了她初見綠衣的驚喜,我也親歷了與它分離的不舍。 價格與價值的分離,‘逝去時光’在二手貨上的凝固物化,使舊貨市場金礦般地吸引著我。讀書時,幾個女伴逛舊貨店走跳蚤市場遊 Garage Sale。沒有獵取目標,一切隨緣。我們東翻西看,交頭接耳,嘰嘰輕笑,別有一翻情趣。輕松地享受那便宜實用的自得或意外帶來的驚喜。工作後,手頭逐漸寬裕,搜索的目光從實用衣物類轉移到那些古怪精靈或做工精巧的非必需品。 我‘動之以情,曉之以利’,半開竅的丈夫泰德和我常在春寒夏炎秋爽的周末,騎自行車穿大街過小道,在屋前草坪人頭晃動的地方駐車。摸這看那,得一物喜笑顏開;無所獲,穿梭于春紅夏綠秋艷間,欣賞著多倫多的怡紅快綠,我也心滿意足。 各式茶托,茶墊,餐巾圈,水晶或玻璃等小擺設接踵而來。桌上櫥邊漸漸擁擠而零亂。淘汰成為必要。當我們將不再實用的衣服捐給Goodwill 之類的慈善單位,總是帶几件‘小玩意’。每次我拿起這個又放回那個,躊躇再三難以割舍。實踐證明泰德是初選淘汰物的最好人選。當初購買時,泰德先是喋喋抱怨,後發現夫妻大戰得不償失,沉默是最好的抗議。現在聽到.‘淘汰’二字,嘴角一翹,雙眼放光。大刀闊斧,毫不留情。我只得從他的‘棄物’中力挽狂瀾,挑出几件放回原處。 例如這對木刻蠟燭台,十几年前從一個意大利人聚居的Garage Sale花$1買回。記得當時我從那些碗碟玻璃杯等雜物中對它們一見鐘情,愛不釋手。八寸見高徑約三寸的圓柱分為上中下三部分。中部是個小啞鈴般的實心,上下兩部卻雕琢著圓形多瓣花和橢圓尖頂葉。花芯葉紋歷歷可辯。制作它們的藝術家定是位受了印第安文化影響的歐洲移民。遠看,似一段小圖騰柱;近瞧,蠟台上下兩部弧形與線條巧妙交織成精細花葉走藤,活脫脫的一個科林斯式柱頭。它周身有一種幽幽流動的微紫茶紅。多年的撫摸端移才能使木制品發出如此幽潤的光。這種光澤就是古董的圣環,代表著久遠、神秘。誰創造了它?存在了多少年?目睹了多少浪漫哀怨...于是它們再高據我家飯廳書架最上層,向我們的客人展示著它的美,也勾起大家不盡的猜測和遐想。 有個時期我迷上了玻璃瓶。所到之處,非‘瓶’不看。酒瓶,牛奶瓶,香水瓶,還有些用途不明但形狀顏色有異的瓶。‘瓶’先據客廳醒目處,漸擴散至各個角落,最後除了幾個全家公認的好瓶外,余皆被裝入紙箱,先發配地庫,后流放車房。某日泰德用腳尖點著紙箱﹕“車庫不能老放著這個。”我默默無語。不久紙箱不見了。原來被泰德送去了Goodwill。終有一天,我們在多倫多皇家展覽館(Royal Museum)的玻璃架上看到幾個錫蓋闊口瓶,瓶體一面有著兩寸見方的皇冠,冠下為批號,號下面是從玻璃體中突出的‘Crown’。“嗨,和我們家那幾個一模一樣。”女兒驚喜地低叫。“真的!”泰德興高彩烈。”“它們現在哪里?”我問。“在哪里?”泰德反問。“在車房消失的那個大紙箱里。”我答。泰德神色黯然。從此他也有了淘汰時的斟酌和謹慎。 看了本關於可收藏的Avon香水瓶的書之後,瓶類只求Avon。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有了各種Avon熊馬狗等動物、汽車、手槍、和一排 長裙 飄 逸 的Avon淑 女 。還有盤缺帝失后,少了一馬、一壘(Rock)幾個小卒的國際象棋。 某生日,泰德遞給我一個精美的紙盒, 打開盒蓋,只見帝 后相依。‘愛’似彩虹突現,令我激動不已。問來源 。泰德眨眼咧嘴﹕“只計結果,不究出處。”馬壘小卒終不齊。要而不得,這就是舊貨的魅力所在—殘缺的美。 几天前鄰居給我們一 棵 紫丁香 ( K.Havemeyer Lilac)。栽在哪呢?坐在大客廳硬木地板上,我從那落地書架底層的園 藝 百科大全書中抽出有紫丁香的那冊。十几種丁香白紙黑字地列在那里,就 是 缺少我要的那種。于是我開始漫無目的隨手翻閱,彩畫鮮艷亮麗,黑 白圖朦朧雅致,看得我心曠 神怡。“這套書真好,想不到當年才花了八加元”。“查到了你所要的嗎?”泰德問。“ 沒 有。”喜津津地答。“那你高興什麼? ”泰德不解。我一愣,大笑。 這就是 ‘ 二手貨’,它讓你莫名其妙地入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