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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大木柜

http://cul.sina.com.cn 2006/02/04 22:53   新浪文化

  作者:丁勤政

  我家过去有个贮粮用的大木柜,高约一米,长、宽各约两米。春节人客多床铺不够,我和哥哥晚上就在粮柜上铺床睡。

  有一次父亲指着大木柜对我说,就算养你到十八岁,还要吃我好几柜子粮食呢。

  “等我工作了,会给家里寄钱的,像五保奶奶的女儿那样!”我充满自信的回答。五保奶奶的女儿在外地工作,每月给五保奶奶寄钱回来。  

  从初中到大学,每次从父母手里接过钞票,或者写信向父母催款,我从没有产生丝毫的内疚,因为我心里在想,将来我工作了,我每月给父母寄钱去,保管比五保奶奶的女儿寄钱还多。

  一九九五年九月初,大学刚毕业的我成了一名中学教师,在县城某中学工作。那时我心里是洋洋自得的,因为我实现了父母的心愿,跳出农门成了工薪族。“等第一个月工资发了,我一定要回老家去,好好犒劳养育自己二十四年的父母。”我美滋滋地想,“终于到了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好不容易盼到月底发工资那天,我心情激动地去到出纳室,一看工资表册,我的情绪就一落千丈:才四百几十元,我一个人的生活费都不够啊,怎么办?

  见我愁眉不展,出纳员开玩笑说:“小丁怎么了,领工资都不高兴?”

  “那个小数点往后移一位就好了!”我自嘲地说,“才四百多块,难怪菜市场的人都说老师小气。”

  领到工资,我马上还二百元给同事——进校时没有工资发,生活费都是借的——我口袋里只剩余二百多元钱。犹豫好一阵,我决定还是回去,毕竟是第一个月领了工资,回去尽孝道是必不可少的。

  回到乡下老家已是黄昏,父亲正坐在门外晒太阳。夕阳软绵绵地照在父亲身上,一只老猫眯着眼卧在父亲脚边。我心里格登一下,啊,父亲老了,他背开始驼了,身体明显的瘦了,额上的皱纹又密又深,右手在微微颤抖。那个强悍的身影在我脑海幻灯片一样闪现着,无论如何与眼前这瘦弱的老人联系不起来:他把一块两百斤的大石板背在背上,他两肋各挟一袋水泥健步如飞,他与村里最强壮的后生掰手腕……

  “父亲——”我轻轻喊一声,心里有些酸楚。

  “三三回来了?”父亲挪了挪身子,并没有站起来。

  “嗯——”我在父亲身边坐下来,欲言又止,把那只家猫抱到膝上抚摸着。

  “工作怎么样?同事对你好不好?”父亲问道。

  “读书出身的,教书没有什么问题。同事——我还不熟悉。”我把右手伸进裤袋,摸索着那两张面额五十元的钞票和一张百元大钞,犹豫不决。

  “要好好教书,教师队伍出人才,县委书记以前就是教书的。”父亲站起身,右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用左手握住父亲那只不停颤抖的右手,试图使它停下来,然而没有用。

  “您这个手……什么时候去看看,我们学校离

医院很近……”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十分为难,现在的医院可是个烧钱坑……

  “这个病不妨事的,就是抖动着难看,让人笑话。”父亲安慰我说。

  我心里一阵难过,咬咬嘴唇,三张大钞票都拿出来:“这个……您买些水果……”我没有敢说给父亲治病,钱太少了。

  “不要,不要!”父亲有些局促,显然没有心理准备。

  这时母亲回来了,她老远就用农村妇女特有的大嗓门嚷道:“三三回来了?我去买鱼来,街上有大

草鱼卖!刚才那个人叫我买我还没有买,那么大的鱼怕吃不完——早知道你要回来,我就买了。”

  “母亲,我这里有钱——”我赶忙站起来,把那两百元递给母亲,“您拿去买菜吧,我们发工资了。”

  “发工资了?你们多少钱一个月?”母亲大声问道。儿子当中学教师了,用一句过时的话来说是“吃国家粮”了,母亲是很自豪的。

  “领工资了?有不有一千多?”邻家大婶过来凑热闹。

  “当老师有什么钱……几百块……”我吞吞吞吐吐地说。

  “有几百块就够了,农村里挣钱好难呢。再说你们那个是月月按时发的,旱涝保收,到老了还有工资拿,嘿!才兴哥,秀金嫂,你们的儿子有出息!”大婶的话说得父母笑逐颜开。

  “你的钱你自己存起来,不要乱花——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买房子,讨老婆……”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把钞票塞回我的口袋。

  “您拿去买菜吧,我有钱!”我窘迫地阻挡着母亲的手。

  “秀金嫂你拿着吧,儿子的钱应该要的。”大婶插话说。

  “我们自己还能干活,不能干活了是要他养的。”母亲认真地说,“你既然有这份孝心,我就拿五十元去买鱼,多了我不要。”

  后来的四、五年里,我再也没有给过父母报恩钱,反倒是娶亲买地建房都曾向父母求援。现在我离家两千里,来到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工作,每月工资三、四千元,父亲却已不在人世了。

  每次回家,看见那个大木柜,我就想起父亲。每次想家,想父母,我也想起那个大木柜。今年春节回家,我却发现大木柜不见了,替代它的是一个白铁皮打造的圆桶。

  吃晚饭时候,我问母亲:“怎么换成铁皮桶了?”

  母亲说:“木柜招老鼠,现在都用铁皮桶贮粮了。”

  “大木柜到哪去了?”

  “那么大的柜子占地方,破破旧旧的又没有什么用处,酿过年酒的时候我当柴烧掉了。”母亲指着我碗里的酒说,“就是你喝的这个酒,味道还好不?”

  我呷一口酒,咂吧几下,百感交感:“好酒,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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