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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迷雾 奔向朝阳

http://cul.sina.com.cn 2006/02/15 13:27   新浪文化

  作者:吕金堂(吕顺)

  周末难得的好天气,陆宇邀我出海,边下棋、边钓鱼,远方的航标塔闪出摇晃诱惑的灯光,鱼艇溅起浪花飞速驰向墨尔本东南方---澳洲一个盛产红鳟鱼的无名岛。

  陆宇是墨尔本华人建筑设计师,经他设计的金融大厦,最近荣获地区建筑设计一等
奖,该奖项连续三年空缺,这届由华人设计家获得,陆宇由此成了墨尔本建筑行业新闻人物。

  陆宇和我是象棋老对手,经常邀我到他家捉对厮杀,下棋的客厅窗明几净、整洁有序。让人费解的是;红木镶嵌透明玻璃的珍品柜,占据客厅显要位置,柜里唯一的阵列品是一顶女士帽。

  女士帽充满神秘色彩,或许很久没有人戴过,显得安静沉默,但它并不缺少呵护,我发现每次棋战陆宇的视角经常眷顾它。

  传说陆宇因爱情遭遇意外,从此回避异性,封闭感情;有关这段爱情经历、他从来不肯吐露,就像这顶女士帽一样---披着一层神秘面纱,难以窥视真面目。

  获奖后陆宇邀我出海的印象,经过了近半年,还是新的,仿佛昨日。

  鱼艇驰行至钓鱼区域,已经是半夜了,看到月亮已经升到鱼艇的斜上方,光芒散到黑色大海中,星星挂在寂寥的天空,借着月光垂杆不到一小时,一条硕大的红鳟鱼奇迹般抢先上钩;海上

象棋博杀,菜肴有余。

  几杯美酒进肚,他举棋不定似有所思,缓缓的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张他和一位洋人姑娘的合影---这或许是他邀我出海的真正原因。

  这个季节是爱丽丝三周年的忌日,勾起许多回忆,他叙说着;

  那一次是无法忘记的,陆宇出差返回墨尔本,母亲没等他喘口气就说:“爱丽丝病危,正在医院抢救。”惊得他立即感觉自己是个罪人;她的病和他搬家或者不敢果断表达爱情有关。一棵心旋即跌宕得很深,赶到医院才得知;爱丽丝头疼不止,查出她头部在无法手术的部位,恶性肿瘤压迫神经。医院通知亲属;现代医学手段尚无法手术,她的生命不会超过三个月。

  爱丽丝对未来满怀憧憬,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瞬间,灾难降临了。他后悔和她相识近三年,她爱他,他也爱她,却没有及时、大胆、痛快地爱一场。

  他不计较别人的看法,每天早晨当阳光照进病房,他已经和弥漫的药水气味一齐守候在她的病床旁。

  时而清醒的爱丽丝年轻苍白,与那双蓝色湿润的眼睛一样,充满着急切的渴望。她的美貌和凄楚使陆宇惭愧自己的无能,握着她从白色的被单中伸出的一双羸弱冰凉的手,和她重复着同样的对话 :“我的病不会好了,让我到外面去看一次吧!求求你。”

  “你的病能治好,病好了陪你看个够,安心养病吧。”

  爱丽丝用哀怜的眼光看着陆宇,少女病中特有的凄婉,而那当中又抑制着泪珠。

  生命无可挽救已是她最大的不幸,又怎能拒绝她弥留之际最后的一个要求

  呢?他筹划让爱丽丝如愿离开人间。每年一届的墨尔本赛马杯临近,他酝酿大胆的构思;让她戴上一顶美丽的女士帽,人生最后一次观看赛马杯并参加女士帽大赛。

  他的构思感动了她的全家、她的牧师、医护人员和病房的病友,在写给医院的请求书上,全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期盼医院批准的日子里,他和她参照历届获奖女士帽的资料,画出拾多种款式,最后筛选了女神展翼的设计方案。

  陆宇跑遍墨尔本面料和装饰商店,选购精致的材料,在友人帮助下;制作了象征爱情,寄托女神庇佑的女士帽,他和她共同给它命名---“女神帽”。

  爱丽丝看着“女神帽”脸上闪出异样的光彩,淡淡的一抹红晕挂上了脸颊。这时的陆宇疲倦地靠着沙发,在朦胧中重温和爱丽丝的一幕幕往事;

  刚搬进她家不久,爱丽丝曾为他抗议她的父亲。

  起因是她父亲在车库丢失钱包,问遍全家,只有她弟弟与陆宇进过车库,钱包不异而飞,房东对陆宇由怀疑进而疏远。

  爱丽丝找到弟弟的学友,证实弟弟欠的钱均已还清,且近日出手大方。晚上洗浴的空档,她进了弟弟的房间,终于寻获父亲的空钱包;真相弄清,在爱丽丝的坚持下,父亲向陆宇承认不礼貌,才结束了这场风波。

  一次接到家信,陆宇思念故乡的母亲,眼前却无法分身,有许多挥之不去的牵挂,悄然地揣好信走进街心公园,沉重的身子倚在林荫路的长椅上,头依然低着,感觉有些惆怅。

  一片影子挡在眼前,陆宇抬起了头,吃惊地看见是房东的女儿爱丽丝,笑眯眯很专注地望着他;原来爱丽丝看出了陆宇有心事,跟踪而至。

  她一脸鼓舞人的真诚,眼睛亮亮的:“看前面的海鸥,喜欢吗?喜欢就笑起来,要那种你常说的;‘拿得起,放得下’的笑容。”

  她是个爱哭的姑娘,虽然,有时只是流下两滴泪珠;在这种的时候,他用‘拿得起,放得下’这句话劝过她。这次反被她开导,陆宇哭笑不得。不打算使她扫兴,更不能让他小看自己,起初佯装没事一样与她谈天说地,渐渐陆宇的心情变得愉快了。

  几个月发生的几件事,使他对房东女儿另眼相看,他喜欢这个纯真、热情的洋人故娘,逐渐把她当作妹妹般的呵护。

  爱丽丝是个小学教师,她偏爱美术,陆宇的父亲生前是一位杰出的画家,他自幼的习练和家庭的熏陶,他和她有了共同的爱好,假日经常结伴到郊区写生。

  陆宇还示范性地讲述了中国画的特点,中国画法的神奇使她惊讶,萌发了她要学习中国画的愿望。

  陆宇是她学习中国画的启蒙教师,从纸、笔、墨、常识和运用教起,经过一年多的辅导,爱丽丝不仅能临摹中国名家的山水画,而且运用所学技巧独立作画也颇显灵气。

  他和她还共同创作一幅澳洲山水画,命名《12门徒》,墨迹在画纸上留下的笔势、形态、色泽、渐显层次;以澳洲大海的澎湃,岩石的伟峻,信徒的虔诚,叙说着信仰的崇高和圣洁。

  爱丽丝准备到中国,正规学习中国画,想到这一天,她在梦里常会笑醒,她庆幸结识了这位有美术修养的中国房客,给了她不可多得的帮助。

  陆宇也发觉,和她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日子,远胜过和其它女友软语呢喃的时光。

  陆宇建筑设计硕士论文通过的这一天,爱丽丝全家为他举办了庆祝PARTY,她挽着他的手臂、抢先与他跳了第一只舞曲、又主动和他拍了一张合影、有些异常的兴奋,脸上像罩上了一层红布,含着就要流出的眼泪,匆匆跑回她自己的房间。

  他毕业后应聘留在墨尔本,和母亲搬进另一所公寓。从此和她少了来往,虽然,她仍坚持每周来学习一次绘画,但是,爱丽丝成熟的少女气质,羞涩的眼神、都有别于两年来朝夕相处的时光;每次见面除了请教中国画以外,话说的少了,两人之间多了一些客气,少了一些亲密。

  陆宇的眼里,她金黄卷曲的发丝、白皮肤、蓝眼睛、纯情的笑脸招人喜欢;她如浴春风的性格,热情、真诚、处处惹人疼爱。他想说些赞美她的话,却始终没能把握好时机,羞于出口。

  出差前给爱丽丝的手机发短信,这在他们之间很平常,但不正常的事发生了,爱丽丝在回复的短信中说:“你又出差,快些回来,很想你哟!。”

  爱丽丝羞涩示爱,陆宇有些惊喜,有些感动。他和这位洋人故娘,从来都是中规中矩,现在爱丽丝大胆跨越,他很想立即飞到她的面前。

  在外地的晚上,夜深人静,他凝视着和她的合影,她已经闯进他孤寂,平静的胸怀里。

  他含蓄地发给她如下的短信:“我和你在一起也很愉快,事毕我立即回去。”

  再次接到她手机的复信:“我已经离不开你,想起你我很快乐,我爱你!”

  爱丽丝大胆表述让陆宇欣喜若狂,可是他想到毕竟她是个澳洲洋人故娘,她还有一位有些歧视华人的父亲。尽管她在他心目中的已经上升到爱人的位置,但他这个中国男人把“我爱你”看成是未来生命的一部分,这样重要的话一定要当面对她说,他手机复信中仍然没有输入“我爱你”的字眼。

  这竟成了他永远的缺憾,虽然以后在病床旁,陆宇曾经多次向她倾诉“我爱你”,但病危的爱丽丝生怕留给他太大的打击,再也不忍心接受。

  医院的通知叫醒了陆宇:“医院同意爱丽丝观看墨尔本赛马杯,只允许离开病房一小时,两名轮休的医生自愿随行,以防意外。”仅仅一小时啊!去掉路途,爱丽丝只能在轮椅上观看20分钟。

  医生、亲友、为爱丽丝做了周到的救护准备,还考虑她已无力承受“女神帽”的重量,准备了两只小型彩色氢气球吊住帽子,只要轻轻拉住氢气球的丝带,即不会有负重之感,又不妨碍他人的视线。

  爱丽丝戴上“女神帽”,艰难地坐上了赛马杯的看台,她流泪了,她感谢所有关心她的人,深情地依偎在陆宇的怀里。

  忽然,或许是由于爱丽丝过于兴奋,她没能抓牢丝带,氢气球拖着“女神帽”飘上了看台的半空。

  主席台派人来制约腾空的帽子,以免惊吓奔跑的马匹,一场虚惊之后,引来媒体记者的采访,也引起了主席团的青睐,评委迅速审议了这顶不寻常的“女神帽”。

  垂危的美丽女孩,头戴会飞的“女神帽”,最后一次观看墨尔本市赛马杯的消息不胫而走,感动了很多人,爱丽丝的轮椅离开看台的路上,人们站起来送行。

  迅即主席台播出了:“经评委公议;爱丽丝女士的光临本届赛马杯令人感动,她的女神帽展翼欲飞,新颖、漂亮。本届赛马杯女士帽大赛,增加一项特别奖---奖给女神帽的主人爱丽丝女士。”顿时,爱丽丝成了哄动这届墨尔本赛马杯的重大新闻。

  爱丽丝观看墨尔本市赛马杯第三天,微笑着上路了,亲属郑重地请陆宇收藏这顶“女神帽”。

  他讲到这里有些语咽,靠在扶手上茫然若失,我接过照片,看到一对恋人已是天人各异,我惊讶;他向我掀开的不仅是“女神帽”神秘的面纱,而是一部刻满凄婉爱情的诗集。

  人一向靠美丽的回忆,来填补现实的缺憾,对陆宇我不忍心再做任何提问,生怕触及他的伤疤。难怪平时他很珍惜,却从不谈论这顶“女神帽”,难怪他谈起爱情总是深沉短语,而又常在途中折回;即使在今夜,他的眼睛仍有一种莫名的忧伤,我想,如果他能告别忧伤那会多好。

  陆宇给我俩的酒杯又填满了酒,他抢先喝了一大口接着说:“获奖的评语说,‘大厦外观设计,静中有动,给人以欲飞的感觉……’其实这正是来自女神帽的启示。”

  我忽然明白,人生旅途有些是不可预见的,又都是环环相扣的,陆宇肩负爱情的忧伤继续赶路,自有一番储势待发。他的建筑设计所以能走向成功,有些是来自“女神帽”的灵感。他把对爱丽丝的怀念揉在其中,化作新颖神奇的设计,使这种怀念超越时空而不朽。

  出海夜钓,虽然棋未尽兴,但分享棋友三年前的爱情经历远胜于棋;获奖设计是他怀念爱丽丝最真诚的着陆点,他用业绩将曾经的爱情画上完美的句号。由闭口不说,到主动叙述,是他需要时间将曾经的爱情升华---他终于走出忧伤的迷惘。

  晨曦,海面上湿气浓郁,迷雾弥漫,鱼艇在颠簸中飞速返航;天色渐渐明亮,旭日即将升起,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冲出迷雾,奔向朝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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