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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七月

http://cul.sina.com.cn 2006/02/15 13:29   新浪文化

  作者:扬柳(舒崇柳)

  我在他乡透过打工者的疲惫,遥望故乡的七月。故乡的七月正是劳动者挥洒汗水的季节……

  假设七月的太阳并非如此热辣,故乡的田野就不会这么苍凉这么幽静,公路上的柏
油也不会那么粘鞋底了。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惟有不时的汽车随着一声长笛飞驰而过,此时是正午,云和风统不知道跑到哪个角弯里去了。

  然而,弯曲的公路上不久即有了小小的两个黑点,两个小黑点慢慢的晃动慢慢的变大,在小黑点移动的地方,公路两旁的白杨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烈日下,一阵阵热气从地上扑面而来,还夹着不时从旁边田野飘逸过来稻花的芳香。

  小黑点近了,还有着负重的喘息声。却是两个农民!一个妇女、一个男人。那妇女,着了黑色的长裤和长袖的灰衫,弯着腰很吃力的背着一个大背篓,齐肩的头发整齐的拢在脑后缠着。那男人呢,头上戴着一顶尖顶的斗笠,呼哧呼哧担着两袋沉甸甸的东西。脚微跛,穿着一双自己用车轮胎制作的草鞋,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也是一条长裤,一件很旧,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敞着,虽然好象是新换上的干净衣服,却早已被汗湿透了。

  “老头子!如果现在天上有一片云该多好啊。”

  “唉!”也许是太沉了,那男人擦了把汗叹了口气后没有作声。

  那妇女用手拢了拢散下来的一绺头发:“老头子!我看你那两袋太沉了,要不,你坐车到镇上去好了。”

  那男人换了换另一肩担:“素英,你不要再说了,坐车又得花一块钱,就这么点路,咬咬牙就到了。”

  “这两百近豆子能卖到300块钱就好了!这样的话,娃他们的学费差500就齐了。”

  男人掠起衣襟擦了一把汗:“到街上和收客讲讲价,或许能卖到。”

  “一会儿卖了豆子,你别忘了提醒我给老三买双凉鞋,让他到学校去穿。他现在在家里穿的那双已经破得穿不出家门了。”

  “是啊,得给他买了,男孩子长大了,在学校也不能让他太寒酸了。”

  “轰……轰……”正在这时,一辆拖拉机开过来,停在他们的旁边,车上的司机大喊:“喂,那么热的天,都舍不得那一块钱?坐车不,快上来,快上来。”

  男人不说话,担着两袋沉重的豆子跌跌撞撞不停的向前走,那妇女微微有点嘶哑的声音:“不坐,不坐。”

  那拖拉机又“轰……轰……”的开走了,公路上暂时一片平静。

  “素英,你累不,累就休息一下。”

  “我不累,你累不?”

  “我也不累,那我们就不休息了,走快点,一会儿到了就可以卖了,回家还要把大坡的玉米收回家,明天向他叔借牛把那块土犁了,种那么一片菜,到了冬天,每场去卖点,娃他们在学校的零用钱应该够用了。”

  那妇女用手托了托背上的竹筐:“零用钱就先不讲了,只是那头母牛被卖了,这头小牛到明年春天还不能耕地,那时又是农忙,别人的牛也很忙的呀!”

  男人的口气有点严厉:“水田没办法就这样把秧插了,娃他们读书要紧,学费还差点,向他叔他姑每个人先借借,等到了秋天,卖点谷子,就可以还他们了。”

  父亲其实并不老,也才四十七岁不到,在城里,这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但父亲是在故乡的土地上。父亲有着破旧得只有城里乞丐才会穿的衣服,和胡子拉渣的外表。于是一起劳动的母亲总习惯叫他“老头子”。

  而我,他们的女儿,从母亲的这声称呼中却分明又听出了一种患难夫妻的相濡与沫和生存的辛酸。

  我在他乡看见父亲和母亲背着担着去到了我曾经上过三年学的那个熙熙攘攘的集镇。

  这是湘黔边界的一个山区小镇,不宽,但很长,从街头到街尾,已有五里了,小镇两旁的楼房,瓦房,还有木头房高矮不一,参差不齐的排着,房前都摆着很多卖的东西,有水果,肉,鸡鸭,还有大豆,玉米,蔬菜,衣服,鞋子等等,应有尽有。来小镇的人,大部分都是从周围的山里赶来的,有的赶了100里的山路来的,也有的坐车来。七月的天很热,走在大街上,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好象是走在蒸笼里。尽管如此,大街上依是有很多人:有说苗语的人,有说汉语的人,有汉语里夹着苗语的,也有汉语里夹着湖南口音的。有叫卖的声音,有讨价还价的声音,也有妈妈叫孩子的声音,还有车声里夹着孩子的哭闹声,真是热闹极了!

  这时,担着豆子的父亲和背着背篓的母亲已经停在街上的一角,他们正擦着汗站在那儿,这时,有一个穿件劣质夹克衫的男人向他们走去。

  “大姐,这豆子送个价吧”这个人操着湖南口音,捧着蛇皮袋子里的豆子看了看。

  母亲:“看你是老收客了,便宜卖给你,一块五一斤”

  “大姐,不瞒你,今天这豆子我们只收一块三。”

  父亲笑着说:“你们上次不是一块五吗?才几天,就降价了啊?”

  “大哥,上次是上次,这几天豆子太多了,我运出去也不怎么好卖,如果收一块五,我就要折本了,一块三,你这些我全要了。”

  “这次收一块五,出去赚大钱。”

  “哎,大姐,你要不信,你去问问别人,我们今天到这来的,都是收一块三一斤的,如果一块五你们能找到买家,我愿意出一块六一斤买你们的。”

  父亲和母亲商量了一下:“好!好!一块三卖给你。”

  那收客:“来,称一称。”

  母亲:“可不要少称了啊,我们可是在家称好了的。”

  “大姐,做生意,就要诚实,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不会少的,你放心。有两百斤,对不对呀?”

  “对,对”

  “两百斤,一块三一斤,该给你们260块。给——”

  母亲接过钱:“你先别走,我要看看,有没有假钱。”

  那收客:“不会有假的,我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不放心,就仔细看看吧,等我走了后,我不会认帐的。”

  “是真的,真的,好,走了。”

  200斤豆子卖了出去,父亲和母亲叹了口气。

  父亲和母亲知道那些湖南来的“收客”也是挣的腿脚钱、血汗钱,他们也有儿子女儿,他们的儿子女儿也和我们一样,等着他们的父亲母亲筹了钱去给他们缴学费、买书包、买纸笔和作业簿子。

  父亲说:“素英,我们快去给老三买双凉鞋,趁着时间早,回家还有事呢。”

  “好的,天太热了,先到那边自来水那儿去喝点水。”

  “别去了,别人不许,还是到我们来时路过的棚井去喝吧,那儿的水又凉爽又干净,只是还要走回去,来来回回太麻烦了,干脆先把鞋子买了,走回去时再喝。”

  “好吧”

  “钱收好点,小心别被扒手扒去了。”父亲提醒。

  “晓得。”

  ……

  太阳慢慢到西边去了,把西天的云彩穿上了美丽的外衣,地上的热气慢慢的下降,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公路两边的白杨左右摇摇。公路上的汽车依旧飞驰而过;拖拉机“嘟嘟”开过。此时,公路上有一个男人,一个妇女。男人的脚有点跛,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虽然什么东西也没拿,走得好像也很吃力;妇女背着一个大竹背篓,从她轻松的步伐中看出,筐里没什么很沉的东西。

  男人对妇女说:“走快点,回家还要去收玉米呢。”

  西边的夕阳,把他们身后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这是故乡的七月。

  故乡的七月劳动的人们挥洒着汗水。我的父母只是这些劳动者中最平凡的两个。我和弟弟读书的学费,我们从小到大的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父亲母亲这样一锄一锄从地里刨出来,一肩一肩从家到镇上的那段十来里长的柏油公路上顶着热辣的太阳挑出来。

  以至今天,我在这远离故乡几千里路的异乡,在这曾经诞生过游子吟的江南小镇,甚至都还闻得到他们身上特有的那种汗水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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