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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城市

http://cul.sina.com.cn 2006/02/25 23:38   新浪文化

  作者:王翔

  或许因为血缘的关系。父亲是南方人,母亲是北方人。外表看上去,我是一个北方的孩子,有着北方人的气质、声音和习惯,只是脸上有着缺乏日照的苍白,而显得不似其他孩子正常的健康。内心深处,我是向往江南的,那乌蓬船的清雅,烟雨巷的荣华。

  填写表格的时候,我工整地写上姓名、年龄、性别,出生地天津的乡下,籍贯安徽安庆。档案可以填写得清晰,心却是惶然的。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的根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城。一个丢失了故乡的人是可悲的,他可以一生停泊在一个地方从不离去,但心灵的漂流是更为庞大的概念,是一整个世界的荒芜延伸在眼前,漫无止境,空旷而渺茫。

  面对一片土地的感情,有时是无法说清的。父亲说,祖父在乡下屡次告诫外出谋生的子女们:记住家里的麦地。种植就是扎根,这世界还没有无根的生物!许多年后,父亲带着我从遥远的北方回到故土,带着一个流浪着一事无成的羞赧来到我祖父坟地前,那是块萝卜花时时摇曳的坟地。我目睹着海子笔下的这一方麦田——那是祖父瘗骨的所在,我知道他的骨血早已成草木,守着这个故旧的氏族概念——麦地。夕阳里,归宿的鸟儿从天边一只只的飞回来,画出优美的生命弧线,栖息在枝头,和着祖父一同安眠,入夜。

  无论经过多少年,关于家乡的记忆也是无法抹刹的。我是一个喜欢怀旧的人,过去的人和事,一段对白,一个画面,一种声音,一些感想,点点滴滴积在心里,记好久,似乎历久弥新,很久之后再一次想起,竟没有一丝淡忘。记忆力深刻的人,常常会感到疲惫,记忆无影无形,又是最深厚沉重的东西,压得脆弱的人无力喘息。却又不失为一种幸福,因为曾经的忧愁与甜蜜滴水不漏地贮存在心底,走过的漫漫人生才有了意义。

  大学生活在淮南,它是座美丽的小城,历史悠远,现实中却常被人们淡忘。这座在我生命中含义重要的,却从未长久居留的城市,我对它的爱恋至今不曾淡褪。从北方迁徙于此居于期间,不觉匆匆数载,如今要完整清晰地表达自己对它的感情已很难描述,只有一些纷杂而片断的印象。譬如山坡上西沉的斜阳,临江屹立中江桥边的暮鼓晨钟,街边温馨古旧的老店,老屋中的纱窗还有长满青苔的水井,街市中盈满北方亲人未老的容颜、笑容以及柔和的乡音,和家乡小吃的独特风味,晶莹的肴肉,浓香的小笼包,伴着晚风中牵引迟归游子的家的味道,这一切沉淀在生命里,在时间流淌中终于成为一道铭心刻骨的痕迹。

  十五岁的前后,一度热爱的两个地方,是两种极端的风景:上海和西藏。2000年,西藏情结成为流行的风潮。我没有盲目追逐,只是安静地看着大众的热情慢慢如潮汐般退去,曾对西藏心心念念梦魂与之的人们也终于不再提起,我才投入到关于西藏的种种信息里。那时的梦想,仅仅与雪山和蓝天相关,如此简单纯粹,如剔透纯洁的冰雪。那样一种深爱,可以不计较现实与未来。后来渐渐明白,有些人是不自由的,有些梦也注定只能是梦。但那曾经美好的梦想,也终究记在了心里,永远不会改变。

  喜欢上海,或许仅仅是喜欢她的名字下的繁华,这样一艘“繁华而苍凉”的油轮,在夜晚显得绮丽而孤独。街道上满目葱绿的法国梧桐,古老的弄堂和阁楼,教堂的红色无顶与栖息其上的白鸽,明媚的阳光和地铁里穿堂而过的风,哈根达斯和卡布其诺,写字的孩子、寂寞的女子与流浪的歌手,眼睛里相同的是明灭的忧伤。20世纪20、30年代的上海,60年代的上海和今天现代而迷离的上海,“五·四运动”和文革,以及那些永远在文字中鲜活的作家,张爱玲、鲁迅和巴金。全部都是纯粹的样子。上海,这样一座如水井般绚丽而脆弱的城市,有时会觉得,爱她也许仅仅是一种记忆,一种承诺,一种默契,一种莫名却仿佛自然而然的,缘定三生。

  但NIKE和卖当劳叫喊的浊音像一枚子弹,洞穿了我对上海几乎所有的诗意。我在一个安静的秋天去探望在上海生活的姐姐,我和她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摆着变形的姿势照相,留念,欲笑还颦的我发现同向和反向挤压着的千万个头颅充盈在这个阴晦的谶语世界里,我的视野渐渐萎缩。许多东西都是无能为力。它和农村所通行的完全不一样。我能看清楚这里面,这差异的背后藏匿着矛盾。米兰•昆德拉说,生活在别处。但二十岁的时候,无论你以什么身份面对你自己,面对这个世界,庸俗低劣的精神生活,你都要无可逃循地面对美国人斥巨资包装打造的广告牌背后的现代,包括你的身体,写作,饮食都要接受一种无聊的折磨和强硬的贬损,然后兑换成可以美圆计价的东西。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我逐渐迷失在人口的密度,种种俗语和这个日夜消费着海味、石油、灵与肉的城市中间,时时有一种身陷囹圄般的痛楚。姐姐打趣的解释说,在上海你本穷人。

  充盈着我青年时代的热情,那弥漫着白菜,拖鞋,手段和狂想在那句话中倏地成了怀旧诗里荒落的驳草,迷萋。

  上海,这不是我的城。西藏,安抚不了我的魂。我终于像一个落魄者回归到我的江南小城。

  我坐在冰凉的宿舍的天台上,在乡村凝重的背景下,我张望着风光秀丽的江南小城,我望着闪闪烁烁的万家灯火,周围是陌生的身影和脸庞―,不晓得每一个个体生命是怎样在坚硬的火柴匣般用水泥结构的居室里,完成生命的歌唱和舞蹈。小城

芜湖,它小心地掩藏在江南杨柳岸,像个拈花惹草爱吟宋词的才子,弱不禁风,偏瘦。潜伏太多的悬念,撩拔着我有滋有味阅读的欲望。在风光秀丽的淮南小城,许多的日出与日落,许多的白昼与夜晚,我正是怀着温情似水的心,在迁徙的跫音中,寻找城市的入口或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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