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 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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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ul.sina.com.cn 2006/02/27 14:09 新浪文化 | ||
作者:詹胜利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我爱这土地>> 1 我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我亲爱的家。 放下行李,取过洗脸毛巾,我就迫不急待地向门前的小河奔去。 故乡的河呵,好久不见,我多想亲亲你。 真是大吃一惊!呈现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一条窄窄的细流。伸出手去,淹不过手腕。轻移两脚,就趟到了对面。河畔的芦苇不见了,生长着乱七八糟的野草。 这还是我记忆中的母亲河吗? 二十年前。不,甚至十多年前。它都是那样的宽阔和美丽啊!那清澈的河水日夜浇灌着两岸丰腴的土地,滋润着丰收的庄稼。我们在它丰满的体内游泳嬉戏,打鱼摸虾,那是多么的快乐无比;劳作累了的人们躺在它的怀里,让它洗去身上的灰尘汗渍,抚去满身的疲惫,又是多么的舒泰至极。…… 现在,正当仲夏。应是水量充沛笑语喧哗的时候啊。而它,却象一名凄凄惨惨遭人侮辱了的女子,躲在一隅暗自啜泣。 是谁?剥夺了它的衣衫。 是谁?蹂躏了它的身体。 河的上游是竹山,是柴冲,是木岭。河的下游有建设,有团结,有胜利,有荷花。我们既是别人的下游也是他人的上游。我们在诅咒他人的时候别人也在咒骂着我们。 面对这条无辜的河流。谁的心中,没有羞愧与酸楚?!谁又没有丁点责任?! 何其芳说:“没有水的地方就是沙漠。”天边,我仿佛看见,黄沙将军正带着它的铁骑朝这儿进发。 2 有一首歌这样唱道:“问咱老家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 我的祖先虽然不是来自山西,而是迁自河北。但还是习惯性地在村中栽了棵槐树,以寄托对故土的思念。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凡是有槐树的地方就有家园和阳光的巢穴。槐树,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意象。也是根和温暖的源头。 如今,我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亲爱的家。故乡的槐呵,我好想来摸摸你。 母亲幽幽地说,老槐没了。 怎么会没了呢?它是那么的高大和坚强。肆行的风雨不能奈何它,狂暴的雷电也没有摧毁它。几百年来,虽饱经磨难,它却依然傲立在天地之间,英姿焕发。有谁,能有这么大的力量让它倒下呢? 母亲告诉我,老槐被城里的一家园林公司买走了。 我听了,感到无穷的悲哀。为老槐,也为我的父老乡亲。当他们把山上的树木伐尽,河里的鱼虾捞光之后,就对祖先留下的这棵老槐下手了。他们就象一群红了眼的赌徒,任谁劝阻也没有效用。 看着老槐被挖走之后留下的那个硕大的树坑,我的心也象它一样空落落的。今后,槐下纳凉、闻香对弈已不可能了。很多过去熟悉的场景也只有在我的梦里悄然再现了。 老槐,装饰了城里人的风景,却撕痛了大地的心。 3 我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我亲爱的家。 走在曾经无比亲密的乡间小路上,起初的兴奋荡然无存。一种奇怪的寂静笼罩在这个地方。我想起了莱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 但,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刘亮程说:“尽管每个春天你都那样满怀憧憬,耕耘播种;每个夏天你都那样鼓足干劲,信心十足;每个秋天你都那样充满丰收的喜庆。但这一切只是一场徒劳。到了第二年春天,你的全部收获又原原本本地投入到土地中,你又变成了穷光蛋,两手空空。拥有的只是那一年比一年遥远的憧憬,一年不如一年的信心和干劲,一年淡似一年的丰收喜庆。”他所说的,不仅仅是他的黄沙梁,也是我的家乡乃至更多的村庄啊。 于是,开始有人逃离家园,逃离村庄。他们怀揣着用这山这水这树换来的钞票一个接一个地跑到外面淘金去了。再也不愿回来。 对这样的情形,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人口会衰减得这么厉害,田地会荒芜得这样彻底,环境会破坏得如此难堪。我离家求学的时候,组里还有27户人家,164口人。而这次回来,仅剩下8户人家,26口人了。除了年迈的老人和幼小的孩子,几乎见不到一个青壮年。迷人的稻浪没有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荒凉的气息。…… 我愕然了。这难道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家乡,多少次入我梦来的故里吗? 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沉重,甚至恐慌。 父亲安慰我道,一切会好起来的。父亲抱着最原始最朴素的想法再三拒绝了随我们几兄弟进城的请求,和母亲依然留在村子里,守着老屋,靠自己的劳动过活。父亲相信,迟早有一天,村庄又会热闹、繁荣起来的。 真的会好起来吗? 去年,《国务院关于深化改革土地管理办法的决定》颁布之后,随着农业税的取消等一系列利农措施的实行,一些村庄开始出现了人才回流、垦荒种粮、植树造林等可喜现象。我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点。 父亲说得对,一切是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