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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你走,母亲

http://cul.sina.com.cn 2006/03/01 14:45   新浪文化

  作者: 高玉玲

  怎么也想不到,这双曾抚摸过我无数次的手,正一点一点变冷、变凉。渐渐的远离这个她眷恋的世界。洁白的布单下她吃力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儿子;从五岁开始叫她“娘”的儿子。虽然没有生育的痛苦,而更有一种心的疼痛连接着他们。她的嘴已经不能说话,她的眼里有牵挂、有眷恋更有些舍不得。两颗大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慢慢流下来。我紧紧的
攥着她的手,心缩成一团,害怕一松手,娘的命就会游走,就象小时候害怕母亲扔下我一样。紧紧地抓住母亲的衣襟。

  依稀记得生在林区,莽莽的大山,山上云雾缭绕,密不透风,总有一股松树油味。母亲和父亲都是林业工人,父亲常年在深山老林里采伐,母亲一个人要工作还要照看孩子。疲惫的她几次要求父亲调换工作,父亲却认为他的工作很重要,每次他们都吵,吵的次数多了,父亲更不回来了。住在山上。母亲带着我们吃力的过着日子,有了弟弟后,母亲更累了,半夜醒来,常常看见母亲小声的啜泣着。她憔悴的背影,凌乱的头发,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我五岁那年,他们

离婚了,母亲带着我们三个孩子,疲惫不堪的她终于下决心把我送人了。

  秋天,山上的树叶一片一片地往下落,满目的凄凉。我穿着母亲新做的衣服,正玩着从山上捉回来的小刺猬,从外面回来的母亲叫住我,她的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人,母亲指着面前两个中年人对我说:那是姨妈和姨父。我却却的叫了声他们,他们就憨厚地应着而后满脸的笑颜。姨妈从背着的蓝布包里拿出好吃的,双手捧给我,我欢喜的什么似的。想着要给姐姐和弟弟分一些。母亲站在一边,不停的流泪,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母亲的脸,用小手擦着眼泪,母亲抱起我:一个劲说:好孩子要听话啊。我懵懂的点着头。旁边的姨妈也掉着泪,她小声说:舍不得,你就留着吧!母亲哭的说不出话来。

  姨妈和姨父住了几天,每天都和我在一起,给我讲故事,买好吃的。我渐渐喜欢上了他们。一天晚上,母亲把我打扮的干干净净,晚饭吃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吃过饭,姨妈说要带我去坐火车,五岁的我还不知道火车是什么,好奇心让我没有任何顾虑地和姨妈姨父走了。还对弟弟说:下次让他坐。我看见母亲一直在哭。上了火车,看见什么都新鲜。我忘记了想家和母亲,姨妈一个劲夸我懂事。等到困了,才想起母亲,哭着要母亲,满车厢跑着要下车,姨妈拖着很胖的身体追我,追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我哭得鼻涕、眼泪满脸,姨妈追上我,抱在怀里,我就又蹬又踹,不停的哭,喊着找母亲。哭累了,睡着了,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股熟悉的味道,暖暖的、甜甜的,柔软的乳房,我用手抓着奶头,觉得是那么安全。

  醒来时,我看见一座座的大山、一片片的森林都迅速地倒向后面,我熟悉的家乡离我越来越远了。小小的我从此离开了我的生身父母。火车行了很久,我不在哭闹,很多好吃的,让我忘记了没有母亲的恐惧。很多好玩的东西,让我不在想念母亲。年幼的我没有离愁别叙。不知道是第几天夜里,抱着我哄我玩的姨妈,忽然叫醒姨父,她痛苦的呻吟着,脸色惨白,汗珠密密麻麻的挂在额头上。裤脚有红红的血在流,姨父急忙叫来卫生员,他们说着什么,姨父的脸也白了。说话也颤了。后来他们背着姨妈去了医务室。我被领到一个小屋里,等我第二天醒来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姨妈的脸像纸一样白,奇怪她不在那么胖了。而且看上去他们有些伤心,姨父不在让我闹姨妈,也不让她抱我。多少年后长大了,才知道姨妈那时怀着身孕,有四个女孩的他们很希望在有个男孩。可为了接我,千里迢迢的奔波,火车上追我、抱我,劳累过度的她流产了。失去了她自己的孩子,而且差点失去生命,姨妈在也不能怀孕了。对于我,她特别珍惜,她疼我,爱我,她说:命中注定我是她的儿子,是老天让我们成为母子,她注定是我的母亲。从那以后我开始叫她:娘。

  我的新家是个平原地带,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毫无遮拦的大风,有黄沙,有一条松花江。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鱼。童年的快乐建立在娘和养父辛勤的劳做中,年年岁岁不停的做。他们省吃简用,养猪和鸡,鸡蛋从不舍的吃,而是换回生活用品。尤其是我从来都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我的衣袋里总有娘偷偷塞的零食,四个姐姐气不过,说:娘偏心。娘就说:我小,不抗饿,等长大后就和她们一样了。

  有一年冬天,姥姥从很远的地方来串门,七十多岁的姥姥,张着没牙的嘴,上上下下的摸着我,说我变样了,长高了。但看着看着就掉下了眼泪,很伤心的样子。嘴里叨咕说:还用你妈惦念啥,一点都不受罪。我听得蒙蒙懂懂。住了几天,渐渐地和姥姥熟悉了。有一些亲近感,一天,姥姥把我神秘的叫到一边,偷偷告诉我说:我是要来的孩子,娘不是我的亲身母亲。当时的我已经上了小学,对多年前的事情好象有点模糊了,虽说好象忘记了,但还有些记忆,只是不愿想起,娘对我这么好,这个家早以就是我的家了;这个父母就是我的亲身父母。今天姥姥再次提起这个件事,小小的我有些不知所措,哭着、跑去问娘,姥姥的话是不是真的。问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娘也哭了,她说:我就是她的儿子,永远是她的。而后娘和姥姥生气了,因为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要的,娘很忌讳这件事。也许是姥姥糊涂了,晚上她们吵了起来,娘怨姥姥话多,姥姥就说:娘傻,养多大都是人家的,羊肉终究贴不到狗肉上;说我长大了还不跑回去。娘就哭着说:她愿意,知道姥姥当初就不同意要我,现在也别管了。第二天一早,娘就送姥姥回家了,姥姥到死也没来过。

  十五岁那年,上中学的我懂得了许多事,隐隐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从不敢去问父母。没有读多少书的四个姐姐相续出嫁了,父母一心盼着我出人投地,他们拼命的挣些小钱供我读书。大热天娘去河里捞鱼虾,手和脚被水泡的浮肿,用担挑着沿街叫卖;大冬天穿糖葫芦,冰天雪地走村串屯。每次看到他们数着那些零碎的毛票,脸上挂着欢喜,琢磨着那些给我交书费;那些给我做伙食费,够了就高兴,不够想办法明天怎么凑。我看着他们。我的父母,心中涌起的不是感动,而是酸楚。我要怎样才能回报他们对我的恩情!

  十七岁的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在放寒假时,突然得了阑尾炎,高烧几天不退,卫生所的医生没有办法,说:这病可不能耽误,建议去县城看看。娘一听着急了,赶紧求生产队长派辆马车,父亲自己赶着马车贪黑上了县城,马车走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土道上,娘抱着我;我的头枕在娘的怀里,一阵阵的疼痛加上马车的颠簸,我不停地呻吟着。娘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她只能把我抱得更紧,仿佛这样我的疼痛会减少一样。我抬头看着娘花白的头发在黑围巾下散乱的飘着,她单薄的身影坐在冰冷的车上,我则盖着厚厚的棉被。冬夜的寒冷和黑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的娘就像一座雕像一样立在那。马车跑了三十多里地,终于在天亮时把我送到了县里的

医院。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我,不知道怎样上的手术台;也不知道怎么下的手术台。依稀听到娘伤心地哭声,父亲大声地呼唤我,娘后悔来晚了,后悔没有照顾好我,又不断地埋怨父亲赶车太慢了。几次哭倒。后来又要输血,他们争着要给我输血,可惜血型不对。知道输不了;他们绝望地坐在冰凉的地上哭。娘去求医生,跪在那磕头,额头磕出了血,求他们救我的命。也许感动了上苍,在那么简陋的医疗条件下,我顽强地活了过来。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父母,觉得他们老了许多,干裂的嘴唇、红红的眼睛,娘的额头还有血印。娘的眼里含着眼泪;轻声问我疼不疼;饿不饿。我一拉被,盖住头,泪水不停地涌出,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心中默念:娘啊!你就是我的亲娘,我该怎样的报答你们。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我的亲身父母来看我,他们给我带来了城市户口,接班的工作,和优越的生活条件。这么多年我几乎忘记了他们,看着他们声泪俱下的忏悔,我没有一丝的感动,我觉得他们只是给了我生命的载体,而养父母给了我生命的全部。后来他们求娘和父亲,我憨厚朴实的父母,为了我能跳出农门;为了我的前途和幸福,答应了他们带我走。于是第二天一早,娘和父亲赶着马车送我们去车站。一夜未睡的他们,在深秋的早晨;到处都是一片凄凉萧条的映衬下,显的很苍老;红红的血丝布满眼睛。到了车站,娘拿出煮好的鸡蛋,泪水不住地流,摸着我的手;我看着养父母,双膝跪地,对他们说:我不走,我要和他们在一起,在苦在累,我也能承受。我感激你们为我着想,我也感激你们多年的养育之恩。可你们还没有给我回报的机会那!我怎么可以走。我又转身跪向我的亲身父母,对他们说:我感谢你们的好意,也感谢你们给了我生命,可我还是不能和你们走。列车带走了我的亲身父母,带走了他们永远的歉疚。

  多少年过去了不论生活的好坏,命运的艰辛,我从不后悔。上苍真的要带走娘了吗?她的手越来越冷,她的笑僵在脸上,她的眼睛慢慢合拢,我攥着她的手想拉回我的娘,想再次让她看看我,这个让她牵挂一生的儿子,这次真的舍得分开了吗?这回您放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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