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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

http://cul.sina.com.cn 2006/03/03 21:27   新浪文化

  作者:陆承

  从生命稀薄的空气中,我始终感受着来自远方家乡的光芒。别离故乡,在外求学。特别是在这乍暖还寒的夜里,房间里冷淡而落寞的光滴落在我单薄的身上,我慢慢喝着热茶,希望能添加一些温暖的诗意,而记忆这只手悄悄翻过往事的尘埃。身体里似乎有了些许的燥热,头又感觉到了痛,痛到有重的感觉叩响脑门。疾病的隐患在不经意间掀起了晦气的意
识。我想念我的母亲。我怀念家的温度。我独自一人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走过来又走过去,重又站到窗台前:这个不属于我的城市里无名的一角,许许多多的高楼的里面,一处昏暗的灯和一个孤单的年轻人。回想并不能减轻那些痛苦,我只是默默地站着,视线想伸得更远,但记忆将我拉了回来。

  母亲说过,我自小就体弱多病。在还没满一岁的时候,有次高烧不止,她和父亲连夜把我抱到省城的

医院。幸亏送的及时,医院很好的护理,我的病情稳定了下来。而在那些不短的,却让让母亲揪心的日子里,她几乎夜夜守护着我,几乎不曾入眠。在我写着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羞愧这样残缺的描述显得有些苍白。

  我知道,这些是我无意间闯进遗忘世界的一个片断。我清晰地记得,这是我十二岁住院时母亲告诉我的。那年冬天,我突然得了重病,却一时检查不清楚。在经过相当长时间的与疾病斗争后,我住进了医院,我生命中的“二进宫”。还是在住院临行前的那个夜里,我发着高烧,我至今仍能记得那是我生命意识里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临近。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远离了我,不属于十二岁的我。身体里有热的,冷的,轻的,重的东西纠缠着,内脏似乎变成了一些莫名的场所。感觉到手指变大,变小,变粗,变细。不变的是母亲的手,柔软而有力。母亲的眼神,闪着泪光,那光和着昏暗的灯交汇成晶莹的光芒。

  生命的轨迹在曲折的道路上延伸,我在长大,继而外出求学。和母亲共处的仅有寒假,暑假,如此周而复始。于是,与母亲在默默对视中逐渐拉远了心的距离。家是在黄土高坡的一个小山村,过年回家的时候,老远,我就看见母亲那淡蓝色的头巾在寒风中轻轻飘摇。院落平整而干净。归家后的每日清晨,我还在似梦非梦时,就会听到院子里轻刷刷的扫帚声,像一种美妙的音乐陪伴在你的身心,一直到心灵的某个位置。生活中平平淡淡的影象,岁月里朴实而光华的微笑,母亲瘦弱的身躯,为我的生命遮挡了太多的风雨。

  成长的缝隙里总是夹杂着喧哗与烦恼。和母亲的争执越来越多,总是感觉来自她的约束太多了,以为自己已经这么大了,应该有更多的自由。于是,一番吵闹之后,母亲起先还是执理着,然后停下来,安静地走开。每当目睹此景,心中良多感慨,暗自告诫自己:下次一定不能顶撞她,就是说些假话,也不能让她伤心了。然而,生活的琐碎时常象潘多拉一样出现,我和母亲仍然会在一些小事上争来争去。次数多了,也就如此了。或许,这真是生命中母亲与儿子不可或缺的经历吧。

  时间的飞逝不可挽回,说长也短的寒假即将结束。临行之前,母亲坚持要将我送到村口的车站。那天,早早地,天上飘起了零散的雪花,不大不小,轻轻地,美丽而寒冷。母亲围上了那条已经旧了的淡蓝色头巾,身上也是以前的棉衣,苍老而微薄。而看到母亲已显粗糙的双手,我止不住想起了已经过世的外婆,母亲真的老了。她的脸上,由于疾病和辛劳,皱纹早已爬上了额头,连头发也须得染后才有以前的光亮。她瘦小的身躯在这空旷的村野里显得更加渺小了。于是,在乡间的大道上,一老一少,一高一矮,是我们母子俩相互紧挨着,慢慢地往前走着。原来我是要自己提那很重的行李包的,但母亲却执意自己来提,我怎么说也不行。她瘦弱的双手提着沉重的包囊,青筋暴露着,我伸手去接,她还是不肯。一路上,我们走得很慢,雪慢慢地下着,落到我的头上,母亲的头巾上。她时不时要换一换手,但一直不让我提,我两手空空的走在她的旁边。遇上村里熟知的人,问候一声,送娃上学去呢。这样简单的声音乃是母亲最真,最美的声音。

  她微笑着,也向我说些村里的事情。遇见了老者,站住,让我问好 。如此反复。

  她的脸上是平日难见的缓和。我和她吵的太多了。这寒冷的天气也让她的脸色发红,发青,我问她,休息一下。她示意继续走,说要赶车呢。走着,说着。在乡间那条记忆的路上留下了我和母亲沉重而亲密的脚印。终于,可以看到村口了。

  还要经过村前的那条小河时,她走在我的前面,很慢的速度抬起脚再放下去,试着冰面是否结实。再回过头来,说,可以走了。而我乖乖地跟在后面。过河后,她笑着说,看来冰还凝着呢。远远地,从公路上缓缓驶过来一辆汽车。人很多,母亲上去看没有座位,便又陪着我等下一辆。她暂且将行李包放到站台上,不时张望着。又转过身来弹落我身上的雪。在确定还没有车过来后,从里身掏出了两百块钱,说:“这是你表姐给我的,你拿上吧,出门在外,别亏了自己。”等到车过来时,她看到里面有座位,赶紧帮我把行李包放到车上,看我坐好,付了车钱,才下了汽车。我打开车窗,看她在风中颤栗栗地,我不禁心头一震,隐约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现着曾经的泪光。那种光芒使我不由得百感交集,喊着:“妈。你回去吧。我走拉。”她还站在那里。车开动了,越来越远,我的眼前只有她的泪光了。

  沉重的城市喧闹,我的病痛,总将我的心志推到一个绝境。“阳光,请告诉我:我离死亡还有多远?”而母亲在电话那头急切地询问,我这样缓缓地说着,妈妈,我的身体很好,一切都会好的。我一定会创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为自己,也为母亲,为了母亲充满力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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