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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

http://cul.sina.com.cn 2006/03/04 23:10   新浪文化

  作者:钟芳柳

  我是一个坚硬的孩子.沉溺于孤寂.如影随行.宛若一朵飘落于城市的落英,风雨里,混迹尘泥.感觉不到一丁点家的温纯.

  在家乡小镇,母亲算得上是一个倾城的尤人.在其暗香依然的卧室里一直悬有一张合
影,檀木框,黑白胶底.年代久远了,却并未容得丝毫堕尘:年轻的女孩,面容娇婉.身侧是一个刚长成的清秀男子.那是父亲.这是他们的结婚照.

  朴树说:生如夏花.

  我出生是在一个雨夜.2月,桃花在嘈杂的雷声中惊醒.羞怯得,开得柔艳.缤纷宛然.母亲是一个爱花的人, 是夜,母亲临盆.父亲等在门外.漫长,焦灼.

  忽然,父亲觉得该做些什么,笑了.于是撑开雨伞,走出了小院.

  院外,谩天雨珠.一抹桃林正吐出点点猩红.父亲加快了脚步.

  一道闪电乍然跌落地面.惨白

  桃花树下,父亲的笑就这样凝结在了嘴角.

  七年后,我远离了那片桃林.所有的美好及怨怼一并带去.母亲改嫁了,我尾随着来到了城里.对方经商,家中并无儿女.像一切小说抑或电影中的那般,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两个人相依的日子.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每日沉默,像一根芦苇,黯然地摇荡在寂寞周围.

  " 爱",一直以来内心深处一直藏匿着这样一个湿润的字眼.如父亲采摘的桃花,母亲怎么忘了呵?

  

日历翻飞,不知觉间时光倏忽远去.在默然与执拗中,转眼我便已经成人.如当时的母亲,出落得袅袅婷婷.9月,天蓝.我如愿上了大学.是在重庆.在距家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山城.

  我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在此之前,亦从没出过远门.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对家里,我未做支言片语.对那儿也没做丝毫了解.只是某回看了<<地理志>>卷5(渝 ,西地边陲 .荒,山城,多雾气.)便觉喜欢.

  老师曾善意相劝:远着呢?改改吧!

  我摇摇头,毅然决然地并未做任何改变.心想,山城雾浓,有烟雨气.大概会若同桃林吧.

  女孩,又是独身.走得那天,母亲自是焦虑.清晨,隔着房门,很早便听见母亲起了身.蹑着手脚张罗东西.我眼眶有些温热,继而又强自昏睡.

  早餐席间,母亲笑颜宛在.眸子里不见星点离别的情绪.只是忙给我夹菜.像往常一样,只不过比往常频繁些. 家里的日用餐桌不是很大,挤挤占占地摆放着我喜欢吃的几道菜,全是我平素里爱吃的。像是一朵盛开着的花瓣。

  母亲本意要送我过去,但我坚持独身.最后他们妥协了.但却说什么也要送我上车.他们站在月台上.风很大.视线中有几片吹落的双人草叶随风扬起。列车驶出的瞬间,透过窗面的玻璃,有两个身影迅速地向后倒去.然后远离.

  座位倚窗。风自四野徐徐吹来。一路上,沿线的人情事态排山倒海,而我却内心木然。有身影在脑海里来回往复,挥抹不去。

  人,是复杂的。约斯穆勒说:做一个不满足的人,比做一只满足的猪好,做一个不满足的苏格拉底比做一个满足的傻子好。诚然,我虚妄成灾。只当远去了,才再无处告别。

  一学期,一个人流连于陌生城市的陌生大学。素面朝天,内心哀怨。寂寞,似毒羯。本以为离家越远,思念会愈淡。本以为山城多山,山水迢迢会阻隔眺望家的视线,而这样对亲人的挂念也不至于来得这么真切 。原来事前事后却是我错了,人走得再远,毕竟情不随事迁。像冬日候鸟般久别家园就理应会与其一样有着对故土焦灼的期盼。思念在心头弥散,像钢剧割过帷幔,牵扯着,隐忍地疼痛。

  汽笛声里,母亲的叮咛还在耳边,然而几个月下来却并未像一般的女孩子那般频繁地和家人联系。只在喜庆节日才打个电话。说一两分钟,挂断。母亲留着长发。童年记忆中,总会柔柔的抚在我的脸上,香甜香甜的。“要是别上一朵桃花儿该是一番怎样的惊艳呢?”放下听筒,我总是这样想。然后流泪。

  学校位于新城。旁边坐落了一处公园。栽了一片桃林,是父亲喜欢的品种,美。那儿游人甚多,多是携妻带儿。 学校与此只一墙之隔,我向来少去。

  我是习惯独处的。见不得颤栗的温情。

  朱老睿智。日子最难以琢磨。“ 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须臾间,一学期业已虚掷怠尽。是返家的日子了,你看,就连南国的雪花都要飘了。

  返家的车,与来时一样。可是却分明觉察出慢了许多。渝黔多山,列车贯穿隧道,发出尖利的声响。尽管窗外一片漆黑,却也知道已是非常地快了。

  到家的时候,已快9点。公交就在楼下,可母亲还是出来了。车子还没驶近,一个身影便跌入眼帘。是母亲,笔直地站在路边。轻垛着脚,手来回搓动。刚下过零星小雨,母亲并没带伞。雨屑洒过,头顶一片暗白。

  岁月的风霜历历在目,半年没见母亲竟老了很多。

  “妈,怎么出来了?冷啊。我又不是小孩。”

  母亲看见了我,笑了。急走几步,迎上前来,抢下了我手中的行李。

  “小麦,你这倔丫头。也不晓得好生照顾自己。看,都瘦成啥样了。”

  “ 你那边还习惯吧,冷吧。看,你咋穿这么点衣服啊?快近门添上。”

  我吐了吐舌头,听着唠叨,一瞬间感觉好暖好暖。房子里没有变化,和我走时一样。靠西有个阳台,某些夜色娇好的晚上,在那儿可以看见流星。如惊鸿般,翩然乍现。

  “叔又没在啊?”

  “ 哦,厄,他办点事就回来。来,吃。一定饿坏了吧。” 母亲言辞有点闪烁,随即便叉开了话题。

  忽然,不知为何。鼻子一酸。“他,他还好吧。”我问。

  是夜,于床间辗转,一直未眠。仿佛有石块堵在心田。夜很深的 时候,回来了。

  门扉开启,薄薄地月亮打进来。极轻地推门,极小的谈话声。

  怎样?还是那样么?生意要好些没?

  唔,还是不大理想。中途城管的到公园赶过一回,后来是在天桥,行人不多,折腾了许久只买出去两枝。

  哎,这年月日子也是难挣,哦,小麦回来了,那丫头瘦了,一个人在外边可吃了苦头。这丫头又倔,吃了苦头也不和家里说。

  哦?真回来了啊?好啊,呵呵,可是很久没见到咯。恩,我厂子跨了的事可记得别和那丫头说哦。慢慢挺挺我们就会好起来的。”

  ……

  我拉过被子,盖在脸上。泪水肆意。

  皎洁的月光透过帷幔洒落在窗台,白辉中那盘摆放着的幽兰正绽出新蕾,有暗香一丝一缕地袭来。 仿佛一阵清风,瞬间将我心头积郁的阴霾荡开。18年内心蓄谋的悲怨就在这转念间随风飘散。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逢,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夜色悬于天际,分分明明,《游子吟》浮在夜空,荡在心头。

  第二天,晨。我早早起身。褪开帷幔,推开落地玻璃。刹那间,清风摇曳。尽管是冬日,然而天气却是晴好。有雾,眺目之处,看得并不远。近处两三根疏疏落落地电线横在屋檐。

  屋外,雾气渐渐散尽。门前的公路上,这时候可以看见很多三三两两的过客和汽车来回穿梭。道路两旁是法国梧桐。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挺立在冬日的晨辉里。鸟儿已是不多见了,只隔三差五扑楞楞地飞向天空。

  又下雨了,美好消散。我知道又该是一个告别的雨天。汽笛响过,后爹和母亲仓然下车。站在月台,依旧挥手。道不尽的离别。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不同的惟有心情。我极力向后眺望。列车飞驶,已是将他们抛得遥远。

  对面坐着的是个男人,小孩抱在怀里,疲倦入睡。

  窗外有大片闪过的青山,没遇见飞鸟。

  那是一处叫家的地方。我想,要是在二三月季节准会有桃花若人面随风飘散,拨弄游子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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