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钰梅

　　车子，载着我开始远去，她，随着汽车的加速也加速的跟着，嘴里不停的叮嘱着我可以倒背如流的话，"知道了，妈妈，知道了，您回去吧！"我趴在车窗回应着，她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跟着，依旧叮嘱。

　　这时，寒风撩起了她原本梳得妥帖的头发，猛然间，我才发现，那表面的黑头发下藏着的竟是花白的颜色，心上，扎了一下--- ---

　　醒来时，天还没亮，静静的依旧躺在床上，梦中的片断在大脑中一遍遍重新放演。

　　那不仅仅是梦，也是记忆。

　　来到学校后，母亲送我走时的那幕便执着的重现于我的梦里，每当那一幕，最后心里总会酸酸的裂开一个大洞，让我坚信，我最爱的人依旧是她——赐予我生命，哺育了我二十余年的母亲。

　　人的记忆是一片荒田，时间是把犁，年幼的时间太过稚嫩，耕不透记忆的沃土，所以，关于小时候的生活，保存下来的仅是那么些小小片断。

　　揭开时间的薄膜，任那一个个小小片断自由上演，甜美而温馨的感觉至今还可真切的触摸到。

　　一岁多的孩子，躺在母亲怀里，开心的望着母亲笑，听不懂母亲张嘴闭嘴发出不同声音的含义，只觉得，很安全，很美好，拿多别致的玩具来换也不要。

　　镜头切换到了幼儿园，一个扎着两只小羊角的毛丫头，与小朋友们玩一会儿就急急的找找坐在一边的母亲，生怕一不小心就遗失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把头上两条马尾辫甩得一荡一荡的小女孩，把自己的试卷交给正做饭的母亲看，本就得意的脸在母亲脸上荡开笑容时，更显的得意非凡，那自豪，不亚于一位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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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过去的时光摸索一遍，儿时的生活、感情全都连着母亲，那时的我，不懂得她赐予我生命的厚恩，没听过母女连心的传说，只是清楚的知道，我爱她，没有她，我的世界，将天崩地裂，不复存在。

　　长大了，在离家较远的小城里上了学，除去长假，一学期回家就两三次。慢慢的发现，天，很大；地，很阔；世界，迷人的新奇。认识到，没了母亲，甚至于我自己，这个世界还会依旧存在。

　　不再像以前那样喜爱聆听母亲的言语，因为开始发现她的言语有点罗嗦，且容易被科学的武器一戳就破；也不再喜欢向母亲述说，述说途中，她的问题实在太多，向她解释更是一个艰难的说服过程。

　　两代人之间的代沟，就这样产生并形成了--- ---

　　尽管还是会怀念从前融洽的美好，但也只能怀念，过去就是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时间的延伸并没有缓和这段距离，反倒把这道沟越发的加宽了。

　　回到家，我喜欢一个人去散步，独自呆在紧闭的房里看书，常常抿着嘴，无言的拒绝与人的交流。也不知为什么要那样，反正就那样了，一点不像学校那个一直乐呵呵的我。

　　说不清缘由，只得归咎于人类的复杂，干脆高置一边不予理睬。久之，便成了一种的习惯。

　　人，就是那么怪异，第一次做出什么行为，人们会给以目光关注，更或许会找出种说法，但很多次的做出一种行为，人们便不再关注，只是加上“习惯”二字，然后不了了之。

　　书上说，时间会冲淡一切，我不知道包不包括爱，每逢想到这，荒凉的感觉就浓浓的弥漫过来。

　　终究，一切的一切，我在那一天，那一幕里，找到了答案。

　　我的寒假结束了，临走那天，母亲坚持要走过那条山路把我送上汽车。一路上，把前一天就交代的注意事项说了一遍又一遍，不时的，还帮我拂开额上的头发，摘掉行走中不小心沾挂上的草片、树叶，目光里，满是不舍与疼痛，不知出于什么情愫，我竟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很久没与母亲这么亲近过了，一股暖流淌过心头，同时，也有一丝羞涩和无措，不愿她发现，却也不知该怎么回应，默默的，就温顺的享受着一切。

　　车子，发动了，载着我开始远去，母亲随着加速的车子加速的跟着，把我已可倒背如流的话，重复着。“知道了，妈妈，知道了，您回去吧！”我趴在车窗回应着，她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跟着，继续重复着。寒风，撩起了她原本梳得妥帖的头发，猛然间，我才发现，那表面的黑头发下藏着的，竟是花白的颜色--- ---

　　心，被那么些花白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一细看，才那么清晰的发现，母亲黑瘦多了，额头的皱纹竟有那么多，那么深了，眼睛里的水，也少了好几分。

　　啊？！一股凉气从我嘴里倒流到心尖。

　　老了，我的母亲——老了，女儿先前竟没有察觉到。

　　心里的酸味愈来愈浓，甚至有点发慌。

　　“哎哟！”只听见母亲一声叫，不见她再跟来，车子速度已加至很快。

　　天空向下塌了一半，心蹦到了嗓子口，本能的反映使我从座位上弹起来，急急的把头探出窗外。

　　只看见母亲弓着腰，正努力的把一只脚从公路边那个该死的窟窿里往外拔，只那么一眼，车，就拐弯了。

　　不通人情的路，竟然就这么拐弯了，赶着投胎般着急的司机，把车开得那么快。

　　路你先别拐，司机你慢点，让我再看看，哪怕再看上那么一眼--- ---

　　大雾，迷上眼眸，心底那让人发慌的酸味开始掘开一道口子，喉咙，哽咽的快吊不上--- ---

　　就那样，眼看着母亲在眼前掉进了窟窿，女儿，却要无可奈何的远去--- ---

　　心里，翻来从未有过的强烈刺疼与酸楚，不休不息--- ---

　　哦，原来，我最爱的人依旧是你——我至爱的母亲！

　　一时间，突然醒悟了许多，原来，我一直都在爱着我的母亲。在家的沉默，也是一种爱，就是因为我爱着我的母亲，所以怕起争执，然后，就选择了沉默的避让。只是没想透过，也就没想到那是种错误的选择。

　　其实，我也知道她很想与我聊天，只是，我过去--- ---

　　下次，妈妈，我下次回家一定陪你好好聊天，等着我，妈妈 。相信我，我会陪你聊好久好久，并且不会有争执，就算有，我们最后也会化为微笑的，我会努力的，再不会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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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更何况，我这身骨血本来自于母亲。

　　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我知道，也感觉到，母亲对我的思念，因为，我也正思念着她。

　　不同的空间，同样的思念，同样的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