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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山红(三)

http://www.sina.com.cn 2003/07/10 16:11   北京文学

  作者:包光寒

  ·16·孔达一直在大楼门口等着米彤回来。从下午走后,米彤离开连队已有八个小时。孔达深知米彤此去凶多吉少。自孔达五年前到女兵连后不久,他便经历了对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巨大折磨。那时还是警备区参谋长的王长官,一天忽然来到连里,小坐片刻便对孔达说,晚上让通讯员到他那有点事。孔达对中将参谋长的指示不折不扣地执行。通讯员走后,
孔达脑中一瞬间闪过参谋长要一个小女兵晚上去干什么的疑问,但很快,便忙于自己的事情。那时局势已开始紧张,倭寇在卢沟桥向我华北进犯,南京城里舆论哗然,人心惶惶。上峰指示,稳定部队,教育士兵,随时作好战争准备。孔达当时正忙于准备教育材料。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下时,孔达才猛地觉得事态有些严重———通讯员已去了三个多小时了。孔达站起,端着杯添了些水,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辰。孔达拧紧眉头,心想参座叫通讯员去干什么呢?怎么要这么长时间。早就过了就寝时间,参座怎么还不让她回来?孔达放下杯子拿上手电去查铺。回来已是十点半了,通讯员依然没回来。孔达真想给参座办公室打电话,但最终还是没打,万一真是那样呢!孔达浑身一颤,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一个国军中将怎么会这样?不会,肯定不会。孔达坚决否定自己的想法。孔达竭力想使自己安静下来写教育材料,可孔达的思想再也集中不起来,脑中不断幻出那幅让孔达心颤的景象。孔达的耳朵倾听着走廊里的声音,眼睛不时地朝窗外张望。昏朦的灯光下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食府那偶尔传来做夜餐的声音。墙上的挂钟已是十一点,孔达坐不住了,走出大楼。孔达望着黑魆魆有些苍茫的紫金山的轮廓,心里顿时涌满了沉重的黑暗感觉。他那颗心仿佛被硕大无比的黑暗吞没。通讯员终于回来了。她磨磨蹭蹭走近,一看是孔达便扑在孔达身上压抑地哭了起来。孔达顿时浑身冰凉,痛苦得心壁上像有无数根针在扎,预感得到了证实,孔达真想立刻冲到将军楼给他一梭子冲锋枪。在连部,孔达和通讯员谈了很长时间,竭力想让她恢复信心。通讯员呆滞得像鸽子一样绝望的眼光让孔达充满恐惧。第二天通讯员就失踪了,什么也没留下。孔达为此挨了个处分。孔达知道,通讯员肯定离开了人间。从此,心灵的巨大折磨便伴随着孔达,从紫金山到陪都重庆北山。到了北山后,孔达便以各种理由,冒着永不被提拔的危险,拒绝了王长官要女兵晚上去的要求。气得王长官在多种场合严厉训斥孔达,并威胁孔达一有违纪行为要严惩不贷。孔达只得时时处处小心谨慎。后来,上峰新任命了副连长刘遗文,便由刘遗文负责给王长官晚上派送女兵。不断有女兵自寻短见,老榆树成了灾难的象征。孔达痛苦得心都碎了。后来去了米小芳,米小芳却坚强地活了下来。米小芳成了王长官的晚间常客。米小芳的脾气却变得乖戾而暴躁。孔达内心充满折磨的同时,对米小芳充满尊敬和同情。

  ·17· 米彤从王司令长官官邸出来时,是十点多一点。米彤泪流满面失魂落魄跌跌撞撞一路摇晃着直奔刘伶的宿舍。刘伶见状大吃一惊,一把抱住几乎摔倒的米彤。急问米彤怎么啦怎么回事米彤。米彤脸闷在刘伶胸上放声恸哭,压抑的哭泣声撕裂了整个空间。米彤边哭身体直往下滑。刘伶把米彤抱到沙发上,米彤像一条蛇一样踡缩在大沙发里。刘伶替米彤倒了杯水,又拿了毛巾擦掉米彤脸上的泪。米彤终于止住了哭。刘伶提紧的心稍微松了一点。刘伶把水杯端过去,让米彤喝水。米彤接过杯子,哀伤地看着刘伶,那眼光像落入虎口的小羊羔的眼神一样,刘伶被深深地刺痛了。米彤端着杯子,眼睛麻木地盯住刘伶,一句话也不说。刘伶极力想笑一笑,笑得愉快些,可挤出来的笑却是尴尬得如同哭一般。

  “米彤,有什么事和我说好吗?”

  “长官,你娶我吧!你要我吧!”

  米彤说完又哭了起来,双手剧烈地抖动,杯子里的水洒了一桌子。

  “米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米彤猛地搂住刘伶,哀伤地企求:

  “长官,你娶我吧,现在就娶我吧。”

  “为什么米彤?”

  “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欺侮我了。”

  “谁欺侮你了?告诉我。”

  刘伶内里腾地蹿出一股火。米彤摇着头,紧闭的眼里泪水大串大串地往下流。

  “你说话呀米彤!”

  刘伶猛烈地摇着米彤。

  “长官,我不能说,不能啊。”

  米彤哀凄的语调像锥子样扎透了刘伶的心,顿时内里鲜血汩汩直流。刘伶已感觉出米彤遇到了鸣凤倩儿一样的事了。刘伶脑中闪过老榆树,顿时浑身发冷。

  刘伶把米彤送回连里时已是子夜。刘伶把孔达叫起。两人在孔达宿舍谈到黎明,孔达说:

  “这样下去国军非玩完不可,还打什么日本人。”

  “他娘的,我真想一梭子把那个混账东西打成蜂窝!”

  刘伶猛地把杯子砸在地上,器皿尖利的碎裂声久久地回荡在寂静的沉重的黑暗中。

  ·18· 雨水季节到了。嘉陵江在几天几夜的大雨下,水位猛涨。朝天门码头。米彤站在队列里,密匝的细雨把米彤的军装湿透了,小山样儿的胸脯突了出来。单珊环顾左右四周伸手在米彤胸上捏了一把,弯过头来说,彤彤我好想你。米彤恐惧地瞟着米小芳和孔达哀求说:单班长,别,别这样。单珊迅速缩手,愤恨地盯着米彤,待旁边的女兵正过头去后责问道:你乱说什么话!然后使劲扭了米彤大腿一下。米彤疼得嘴吧咝咝地轻叫,不敢再动。米彤身上有多处血印。单珊疼她恨她时都扭她。米彤的肌肤白嫩细腻一掐便会留下血痕印,每次洗澡,米彤看到身上的血紫痕便会伤心地落泪。单珊看到,立刻抱住米彤,把泪水落在米彤身上,亲着米彤说对不起彤彤,然后又控制不住地掐米彤。米彤这时就会想到刘伶,盼着刘伶早日娶她,她就可以离开连队。

  “立正———”

  一个长官高叫一声。远处,一列车队开过来。车到码头边上停住,蒋委员长一身戎装披着风衣从车内出来。委员长表情严峻,神色黯然。他身后跟着何应钦总长,陈诚部长等政府文武百官。蒋委员长走到码头上站定,望着滔滔的嘉陵江水。雨水打在蒋委员长的帽子上,一个随从副官过来替他打开雨伞。远处江面上,两条船影出现,长长的汽笛声传了过来。张自忠上将的遗体就在船上。张自忠上将战死南瓜店十里长山的消息传来后,整个陪都重庆震惊了。蒋委员长即刻决定给张自忠将军举行国葬,并亲自到朝天门码头迎接张将军的棺榇。灵船在两艘炮艇的护卫下慢慢近了。忽然米彤听到身后响起连发的枪声和十二声炮响。炮声、枪声、长长的汽笛声和人的哭泣声表达了对张将军的深切悼念。米彤的眼泪流了下来。船队靠近码头后米彤看到蒋委员长举起右手,向嘉陵江,向张自忠将军的忠魂致以庄严的军礼!米彤也举起了右手。女兵连响起了一片哀伤的哭声。

  ·19· 半夜里米彤被米小芳推醒。

  “快,快起来,北山后的线路被山洪冲断了,全副武装,楼下集合!”

  米彤从床上弹起,迅速穿好衣服,背上枪和工具跑下楼。单珊已在楼下了。米彤看到单珊威武地站在那里,蓦地心里涌起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愫,她觉得心里充满甜蜜和爱恋。米彤吃了一惊,为自己对班长感情的变化,米彤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黑暗中,米彤却控制不住地走到单珊跟前,下意识地往单珊身上靠上去。单珊吃惊地盯住米彤,心里冲进股巨大的喜悦和激动,米彤对她从来不这样啊!要不是米小芳站在对面,单珊真会狠命地拥抱住米彤。单珊轻声对米彤说,我好疼你彤彤。

  陆续有人下来,米小芳喊口令,人群集合成队。一共是十二人。孔达连长这时从黑处走过来。

  “上峰给我们的任务是明天天亮之前必须修复线路电话畅通,否则,我的脑袋就可能搬家。出发!”

  米小芳带领小分队冲进茫茫黑夜中。刚开始速度很快,进入北山后速度就缓了下来。北山被雨水浸透后,又滑又泥泞。一会儿就有人滑倒,痛得嗷嗷叫。米小芳即刻厉声呵斥:

  “不许叫!一跌都怕,还当什么兵?”

  缄口无声。下了几天雨,难得停下来。可山里的流水声依旧巨大,在静夜中令人生出几分恐惧。山里的雾岚飘荡着,手电的光柱照出游移的白雾。小分队沿着电线杆一段一段地查过去。浓白的雾岚好像骤然加大了密度,挡住了手电的光亮。电话线越来越难以看清。米小芳让小分队全都关上手电。米小芳想,要省着点用电,小分队的手电全灭了,只有她自己一把手电筒亮着。电话线沿着北山坡往上爬,小分队艰难地一点一点往前进。不少人的军装已被树枝刮破,有的甚至连皮都被刮出一道一道的口子,鲜血直流。但都忍着,不敢再喊疼。渐渐地,小分队有人开始拖在后面了,枪和维修器械每人有二十几斤重,体力稍差些的就慢了下来。米小芳只顾自己疾步朝前赶,手电沿着电话线路照过去。这时,有人告诉米小芳,有人掉队了。米小芳停住脚,手电朝后照去。

  “后面快点赶上!单珊,你带几个人帮她们把器械背过来。”

  单珊点了几个人名,自己把身边米彤的器械背了过来。米彤这时也已累极了,她感激地说:

  “单姐,谢谢你。”

  米彤说着话,心里竟涌起对单珊从未有过的依恋。单珊用手拍抚着米彤的脸:

  “彤彤你这么客气我很难受,你把我当外人了。”

  “没有单姐。”

  “后面快点跟上!”

  米小芳在前面大叫。米彤吓一跳,撇下单珊,疾急向前走。

  拖在后面的小分队员陆续赶了上来。寂静的夜里小分队员的喘气声显得格外浊重。这时天又开始下起细密的雨点,同时刮起了风。

  雨点落在脸上痒痒的,米彤感到很舒服。但很快,衣服全湿透了,刚才的舒服感变成了一种艰难的折磨。这时,米彤又次想到了上海的父母,想到小时玩耍的霞飞路,想到了在父母身边幸福安静的日子。这种思念的情绪强烈地冲击着她,米彤的眼泪和着雨水滚滚而下。米彤想,真的嫁给张成城也不见得是走进地狱。

  不时又有人摔倒的啊哟声传来。米彤一走神脚下踩空人滚了下去,幸亏被一株映山红树干挡住,才没有接着往山底滚。米彤在映山红小树干旁痛苦地呻吟:

  “单姐,单———姐。”

  单珊隐约听到有人叫她,来回找米彤,没有。她心里一急,竖起耳朵,在嘈杂的雨声风声树叶声中辨别刚才叫她的声音来自何处何人。单珊没有再听到叫她的声音。她使劲叫了声米彤,没有听到回答。单珊急得心脏鹿跳,脊背上顿时冒出冷汗,眼泪也流了下来。米彤听到了单珊的叫声,又集中力气叫了一声单姐。这次单珊听到了,她打开手电朝声音方向照去。米彤在不远处的一株映山红树干旁躺着,单珊连滚带爬冲到米彤身旁,抱住米彤:

  “彤彤,你怎么啦彤彤。”

  米彤一下子把头埋在单珊的怀里哭了起来。

  “别哭彤彤,有没有摔伤?”

  “头撞在树干上。”

  单珊的手顺着米彤的手摸到了米彤头上的一个包。单珊心里顿时也跟着疼痛起来。

  “单珊,你在哪里?”

  这时米小芳在前面大叫:

  “这样的速度天亮前怎么修复线路?”

  “排长,米彤摔伤了。”

  米小芳的手电照过来:

  “严重不严重?”

  “不严重。”

  米小芳收回手电:

  “单珊留下照顾米彤,其余人快跟我走。”

  单珊把米彤扶起,米彤除了头上起了个包,身体还好,没什么大伤。米彤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跟着单珊往前走。雨没有减弱的意向,风把雨点刮在脸上已没有最初的亲切和甜蜜。

  雨水已经把内衣裤全都湿透了。米彤听到了单珊粗重的喘气声,猛然想到自己身上二十多斤重的东西全在她身上。她急步赶上去要拿单珊肩上的东西。单珊用力拿下米彤的手。

  “没事儿,我不累。”

  单珊粗重地说。米彤心里生出股心疼和爱恋。

  已经走进北山深处,依然没有查到线路故障处。手电筒已用掉了一半。雨还是下着,不时还打几下雷。米小芳一马当先,她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东面的山上已露出鱼肚白色,黛色的山峦上飘荡着浓重的雾岚。前面已隐约可见一片平静如缎的黑色平面,那就是米彤早就听说过的依柔湖。单珊那时告诉米彤,依柔湖美极了。今天终于来到了湖边。米彤问单珊到湖边要走多长时间。

  单珊看着湖告诉米彤还得有一个小时。米彤张大嘴。心想还要走一小时,那腿不断了。

  这时听到米小芳大叫一声。米小芳摔下山去。单珊快速向下跑去。米小芳的额头流出了血。单珊急叫卫生员,卫生员给米小芳包扎了一下。米小芳站起说没事让单珊快走。单珊要接米小芳的器械。米小芳没让。

  天终于大亮。这时雨也停了。米彤首先看到远处山坡上一根电线杆倒了。

  “排长,你看那儿!”

  米小芳顺着米彤的指向,一阵激动。

  “单珊,你快去!”

  单珊大步往前赶。山坡已很平缓,米彤忘却了头上的疼痛也跟着单珊往前跑去。电线杆被山洪冲斜了。旁边一株枯死的树压断了电话线。单珊找到了电话线的一头,另一头在周围找不到。

  “米彤,准备器械,把这头接上我去找另一头。”

  电话很快接通了。当米小芳和自己连里通上话时,小分队立即噢地叫了起来。一直守在机上的孔达在电话里对米小芳大声说,我要建议上峰授予全体小分队青天白日勋章!米小芳大声说,谢谢长官!太阳随着小分队的欢呼声冉冉地升了起来。老天有眼,出太阳了!米小芳心里大叫。走了一夜的小分队员个个顿时散了架似的瘫软在地。米小芳怕出问题,大声呵斥:

  “都起来!把衣服脱了洗洗晾干。一班副,带几个人去找些干柴来。”

  一班副带了三人走了。单珊问米小芳可不可以去依柔湖洗澡。米小芳同意了。单珊立刻拉着米彤走向不远处的依柔湖。她们迅速脱去衣服跳进湖水。单珊奋力游了起来。然后把有些发抖的米彤抱在怀里。米彤依恋地偎在单珊身上,又想起自己的遭遇,渐渐地哭出声来。单珊听完米彤的哭诉,咬牙说:“我要杀了他们!”

  太阳暖融融地照着,温度顿时升高。累极了的小分队员躺在山坡上睡着了,周围晾着她们的军装和内衣裤。十三条枪分两堆架在一边。单珊躺在米彤身边,左手还搭在米彤小山样儿的胸脯上。山里静极了,只有珠颈斑鸠偶尔发出的啼鸣在为小分队员们的鼾声伴唱。美极了!忽然一个女兵惊叫一声,紧接着哭了起来。

  她的腿上身上爬上许多吸饱血的山蚂蟥。顿时,许多女兵哭了。

  人人身上都是吸饱血的蟥虫。众人清脆凄惨的哭声在山里涌荡着。

  “哭什么?!把蟥虫清除干净。”

  米小芳厉声呵斥着。

  ·20· 枪击事件是发生在凌晨。

  自那天依柔湖水中米彤偎着她哭诉后,单珊就下定决心要干掉刘遗文和那个十恶不赦的王司令长官。干掉刘遗文轻而易举,要冲到戒备森严的警备司令部大楼或王司令长官官邸确实是件麻烦事。但单珊是属于那种想定了的事一定要办的人。她在酝酿着一个又一个谋杀方案。

  单珊是在心里猛然涌进巨大的快乐和幸福时刻接受了这一令她心碎的残酷事实的。她为了征服米彤实在付出了太多的感情。米彤对她一次次的冷淡和厌弃使她深深的悲哀和绝望,可对米彤巨大而深厚的爱又不断在她心里鼓起新的热情和冲动。她对米彤的感情远远胜过母亲对小孩,姐姐对妹妹的感情。她半夜里会忽然醒来,对米彤的痛苦思恋会使她眼睁到天亮。若米彤不值班时她就会情不自禁地睡到米彤床上亲吻米彤,有时甚至把米彤的脚整个含在嘴里。看到米彤晾晒的内衣裤,她会控制不住地取下穿在自己身上,心里顿时涌满辛酸的暖意和幸福。可米彤依然对她冷淡倍增。单珊会在夜里一个人伤心地流泪。单珊怎么也不会想到小分队出发那天晚上米彤会如此温顺地偎在她胸上。当时那种巨大的幸福感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让她心颤,心里如灌满了纯蜜一样。可这种纯净的幸福仅仅维持了几个小时便被残酷的事实污染。单珊心里的酸醋和仇恨像重庆雨季的雨水一样漫漫无边,永无止境,折磨得她终日坐立不安,心里充满了复仇的欲望。自己的心头肉居然让刘遗文和那个混蛋司令如此蹂躏。这天凌晨四点多,怒不可遏一夜未眠的单珊操起冲锋枪下楼了。她敲开刘遗文的门。睡眼惺忪的刘遗文刚想问单珊什么事啊就被单珊一个点射打倒在地。待孔达惊醒出来时,单珊已在去王司令官邸的路上了,单珊来到王司令官邸门口,两个警卫拦住了她,问她干什么,单珊说,司令长官让她送东西。你带枪干什么?正好刚下岗。你等着,我给司令打个电话。单珊立刻给他一个点射,另一个刚举起枪,已被单珊射中。单珊就往里冲。单珊刚把大门推开就被一梭子子弹击中。单珊在她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话是:米彤我爱你。单珊倒下时像水蛇一样美丽异常,使两个击毙单珊的侍卫兵的心里涌满隐隐的惋惜和哀伤。

  ·21· 宪兵队在单珊被击毙十分钟后包围了女兵连。孔达正在楼前训话。宪兵队长指挥一小队包围女兵方队,另一小队冲进门迅速缴了女兵连的枪。所有的枪被小分队搬上了卡车。宪兵队长宣布女兵连从现在开始戒严,女兵连的一切活动都要向他请示。队伍解散,女兵们全都回到自己宿舍。宪兵队留下六人在大楼四周巡逻,宪兵队长和一个宪兵走进连部。其余宪兵跳上卡车。卡车屁股冒出一股黑烟开走了。上午八点刚过,政训部三个人在刘伶的带领下进驻女兵连,对单珊枪击副连长刘遗文及欲刺王司令长官事件进行调查。女兵连直到一星期后才被解禁。连长孔达挨了个记过处分。

  刘伶和孔达长谈了一夜后把杯子猛地砸在地上。刘伶说,“我要让那个老色鬼上军事法庭!”

  ·22· 中将王八胡子的死期似乎来得太快了些。

  刘伶的报告是直接呈给陈诚长官的。陈长官看完报告后满脸铁青。他慢慢抬起头,两眼射出两股毒火,因过分激动,陈长官身体颤抖着,肩上的三颗将星散着寒光。陈长官冷视刘伶良久,用带有明显的方言的普通话问,这都是真的吗?刘伶啪地靠腿立正报告长官,我敢用我的脑袋担保!陈诚示意刘伶退出。他在坐椅上坐了半天,然后猛地站了起来,直奔委员长办公室。蒋委员长听完陈诚的汇报后,坐在那儿良久没动静,两眼平静地注视着墙上的孙中山的巨像。

  “校长,党国民族已到了如此危急关头,对这些败类再不严惩,会让前方将士寒心的。”陈诚激动得有些擅抖。蒋委员长从座上站起,在房间里缓缓地来回踱步,然后在孙中山像前停住,他的眼睛和孙中山的眼睛对接着,尔后转身,用他那和表情一样沉稳的眼光看着陈诚。“你尽快亲自调查核实然后报告我。”陈诚急召刘伶孔达,对刘伶报告内容重新作了调查。陈诚又亲自讯问了米小芳米彤,让她们俩把事情经过写成书面报告。陈诚严厉地告诫,必须保密。蒋委员长再次听完陈诚的汇报后,眼中射出杀人的目光。

  “你去布置一下,下午一点立即召开司令部高级将领联系会议。”

  ·23· 司令部会议室。高级将领们板直上身端坐两排,等着委员长的到来。

  蒋委员长款步走入会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许久,鹰隼一样扫视了一圈板立的将领们,目光在王八胡子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开腔道:

  “我不知道现在大家的心情怎样,但我的心情很不好,每天在流血。自开战以来,为国殉职的中将以上高级将领就有二十九人,首都南京沦陷了,大片的领土被倭寇占领,日本军队的铁蹄已逼近西陵峡……”

  委员长顿住,鹰隼样的眼光又一次扫视全场,然后转身把目光和墙上孙中山巨像对接:

  “可是,在我们重庆后方,有许多人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有的甚至是高级将领,首都南京都丢了,他们还有心思逛窑子,更罪不可赦的是还逼国军女兵当泄欲工具!”

  蒋委员长猛地转身,把手套狠摔在桌上。

  “再这样下去非亡国不可!对这样的败类必须严惩!”

  委员长说完怒冲冲走出会议室。一会儿,十几个宪兵闪电般冲进会场。

  陈诚站起,宣读了王八胡子、刘西平的罪状。

  “……委座命令,为儆策众人,严肃纪律,对王八胡子、刘西平等二人执行枪决。”

  “校长……”王八胡子绝望地大叫。

  几个宪兵冲上来堵住王八胡子的嘴,架起就走。行刑车直赴南校场。

  ·24· 自单珊死后,米彤的生活猛地变得空落落了。北山坡茂盛的映山红成了她终日光顾的忠实朋友。她常常痴望着映山红,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两腿漫无目的地在映山红丛中漫游。有时米彤觉得自己像一叶浮萍在这片举目无亲的异地他乡漂流。这时米彤就会看着老榆树,心里立刻涌满拥抱它的想法。老榆树像块巨大的磁铁,她会不自觉地朝老榆树走去,两腿仿佛不长在自己身上一般。远远地,米彤就能闻到老榆树那漫在空间的脂香,她会激动得浑身发颤,心里胀满把自己彻底投身进去的欲望。米彤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但那种令她浑身激颤的幸福和恬静的感觉还是让她情不自禁。她才明白,多少年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同伴去拥抱老榆树投身于老榆树中去的原因了。那是一种摆脱苦难走向幸福的勇敢行动。米彤心底里涌满对她们的敬佩和亲情。

  暮色已很重了,北山上弥荡着一堆一堆的白雾,淙淙的流水声清脆撩人,漫山坡的映山红的馨香沁人心肺。吃过晚饭后,米彤就伫立在这老榆树下,她在和老榆树对话,她已经无数遍问老榆树收不收她。溟溟之中,米彤听到老榆树如钟一般巨大的声音传来:米彤,你以后再来吧!米彤听了心里拱荡着心酸,连老榆树都不收留她米彤。两泓清泪蓄满米彤的眼窝又珠子般滚落下来。山风飘起米彤的衣襟裙摆,捎起米彤的黑发。米彤的目光越过老榆树,遥望着黑魆魆的北山。远处珠颈斑鸠凄厉地叫着,米彤听得如有针在扎她的心壁,身体一阵阵地惊颤。米彤的心境如这北山无边无际的黑暗一样。泪水止不住地滚过脸颊,米彤觉得孤独极了。她慢慢地蹲下,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叠好的纸钱,纸钱叠得精巧,一艘艘菱形小船。米彤数过去,一共是十三艘。米彤充满深情地看着,嘴里喃喃地说,快去吧,给单姐买点吃的,买点青橄榄,这是单姐最爱吃的,再买点天府花生,这也是单姐爱吃的,再买点面包,单姐半夜里老是肚子饿。米彤掏出洋火,划着了。小火苗跳动着,渐渐地从火苗的背后,米彤看到了单珊的脸。单珊心疼地看着米彤,然后流出了眼泪。米彤听到单珊对她说:彤彤,姐姐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当心啊。一阵乱风吹来,火苗灭了,单珊的脸顿时消隐在黑暗中。米彤伤心地哭了起来。单姐,单姐,米彤哭泣着重又划燃洋火。眼泪滴落在她的衣袖上。米彤捡起一艘小船慢慢地放在火苗上,小纸船很快烧去一半,米彤拾起第二艘小船点上,哭泣着说,单姐,你也要当心身体,现在老榆树不收我,过些天我再来问问,若它肯收留我,我一定来陪你单姐,你一定很孤单吧单姐。大串的泪珠滚滚而下。米彤一艘接着一艘烧着小纸船,米彤的心仿佛也跟着—样去了。

  “米彤,你在这儿干吗?”

  米彤猛地一惊吓,站起,心脏突突地跳。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米彤,我是刘伶。”

  刘伶说着走近米彤。米彤心里蓦地爆发出控制不住的感情。待刘伶走近,米彤就虚软地倒在刘伶身上,哀哀地哭泣着。

  刘伶拥住米彤说:

  “米彤,你可千万不能胡想。嗯?”

  米彤没说话,任凭眼泪从紧闭着的眼里滚出。

  “米彤,吃了饭我就打电话找你,连里说没见到你。天黑了,又打电话,说你还不在,我急了,就到这儿来了。米彤,听话,以后一定不能再一个人到这儿来了,嗯?”

  刘伶用力摇着米彤,又猛地把米彤拥在怀里。

  “米彤,你这样会让我整日整夜坐立不安,白天不能工作,晚上睡不着觉。米彤,你要答应我!”米彤哭出声来,却依旧不开口,大串的泪水打湿了刘伶的军装。

  “米彤,你不能这样,你要勇敢些,那条色狼已经得到惩罚了。”

  “可是我还有什么意思?”

  米彤嘤嘤的哭声搅得刘伶心里一涌一涌地发酸。

  “米彤,你要为我想想,我这样整日的担心……”

  “长官,那你娶我……”

  “……”

  “长官,你是不是嫌我?……是不是我脏……”

  “不,不是米彤。”

  “那你娶我。”“我觉得,你回上海可以有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你那么年轻漂亮,做小太屈了你。”

  “不,长官,我愿意。你娶我吧。”

  刘伶看着米彤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眸子。

  “好,我娶你。”

  “现在就娶我。”

  “不不,米彤。”

  “长官,你现在一定要娶我,否则,我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了,长官……”

  ·25· 刘伶在自己宿舍楼下,庄重地把米彤横抱起,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刘伶盯住米彤这张受尽折磨的苦难的脸。昏暗的灯光下米彤的眼泪不住地流出来,滚过太阳穴。米彤这颗倍受蹂躏的心在刘伶的怀抱中感到从没有过的温暖,米彤浑身松软,身心彻底地放松,充满幸福。她觉得今天是她的新生。

  刘伶把米彤轻轻放下,在宿舍亮堂的灯光下,米彤忽然觉得难以适应。刘伶的宿舍整洁而宽畅,米彤内里涌起股久违了的亲近感。刘伶放下水瓶后看米彤,米彤朝刘伶走去。走近刘伶后米彤慢慢地抬起臂,轻轻地搂住刘伶,二泓秋水般的眸子盯住刘伶,然后踮起脚,柔和地吻刘伶。那亲吻细密而温馨。

  “长官,娶我吧……”

  刘伶忽然觉得心里塞满难言的哀伤,一个如此天使般的小姑娘竟被折磨成这样哀哀可怜。刘伶承接着米彤的目光,他看到了米彤鲜嫩的鬓角上飘动了细绒毛样的毳毫。他一阵感动。搂住米彤的头,把它拥在自己的怀里。刘伶想,他一定要好好保护米彤,疼米彤,让她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

  米彤一会儿又抬起头,凄伤地看着刘伶:

  “长官,娶我吧,就现在。”

  米彤握住刘伶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胸上。

  “长官……给我勇气吧……”

  刘伶眼眶内蓄上泪水:

  “米彤,我一定好好疼你,爱你……”

  刘伶解开米彤的军装扣子,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米彤细腻如瓷一样的胴体展现在刘伶的眼前。刘伶犹如面对一个仙女,一个受伤的哀哀凄伤的仙女,刘伶虔诚地把米彤抱到床上,然后跪在床边,把头埋在米彤的胸上。泪水打湿了米彤的乳房。刘伶哽咽着说:

  “米彤,我会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你……”

  眼泪再次滚过米彤的太阳穴。米彤的眼前出现了大片鲜红灿烂的如血一样的映山红。

  (完) (一) (二)

  作者简介:

  包光寒,1960年生,上海人。1978年考入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1982年毕业。在海军东海舰队服役16年。现就职于上海高级法院。在《小说》《昆仑》《延河》《特区文学》《西南军事文学》《清明》《山东文学》《北方文学》《鸭绿江》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十余篇。上海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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