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页:父母双亡遗孤女 第2页:异乡漂泊多坎坷 第3页:走投无路遇真爱 第4页:幸福初享祸天降 第5页:屋漏偏遭连阴雨 第6页:丈夫远行无归期 第7页:孤儿寡母苦相依 第8页:含恨饮泣赴黄泉

　　李小玉婚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叫小花，而今已快满三岁了。

　　小花的出生，使李小玉几乎不再担心自己的未来。她比以前丰满了一些，瘦削的肩膀长圆了，粉红的皮肤下，血液在畅快地奔流着。由于气质的改变，她看上去更加漂亮了。她的口音也变了，自觉不自觉地就带上了成都女子特有的“嗲”味儿。

　　小花三岁生日那天，周彬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了套房子。房子不宽，只有60余平米，还是二手房。然而，住下三口之家完全没有问题。关键是，从今往后，他们在天地之间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

　　周彬每天下班回来，总是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搂着妻子，在两张可人的脸上亲来亲去。高兴够了，就下厨房去做饭。家有贤淑美丽的妻子、伶俐可爱的女儿，他的心中充满了幸福。

　　小花该上幼儿园了。上学的那天，仿佛盛大的节日。李小玉特地请了半天假，为女儿梳妆打扮，再送她去学校。

　　她首先为女儿梳好头发。女儿的头发浓密，发丝细柔，又黑又亮，全不像她这个年龄应该长的头发。周彬常开玩笑说：“如果请我们小花去做洗发水广告，保证畅销！”李小玉在女儿的头上扎了根鲜红的绸带，使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女生了。

　　给女儿换衣服的时候，李小玉触摸到小花颈部的左侧，手像被烫着了一样缩了回来。在那个部位，有一些小小的硬块！

　　李小玉按了按，问女儿疼不疼。

　　“不疼啊。”小花像大人似的回答说。

　　李小玉放心了，以为那是疡子，也就是通常所谓的疮，长到一定程度化了脓，然后就好了。

　　数日之后，李小玉为女儿洗澡时，再次触摸到了那些硬块。她在灯下仔细看了看，看不出特别之处，颜色不红，外表也不肿，那些硬块是藏在皮肤底下的。李小玉又问女儿疼不疼，女儿还是说不疼。怎么会这样？李小玉想，如果是疮，早该化脓了吧，即使不化脓，也该红肿，或者出现白点，可是任何明显的迹象也没有。

　　当夜，李小玉把这事告诉了周彬。

　　周彬又去摸女儿的颈部，觉得皮肤之下像包着好几颗石子。这种埋伏起来的危险，更让人心里不安。“明天还是去看看医生。”周彬说。

　　由于跟一个中医较熟，周彬和李小玉就把女儿领去了。那个二十四五岁的中医摸了摸小花的脖子说：“没关系，吃几个疗程的药就消了。”两口子放下心来。

　　谁知，在熟人那里弄中药吃，一吃就吃了近半年之久。有好多次，李小玉和周彬都觉得这样吃下去不行，可医生仍说：“没关系的，有些疡子比较顽固，再吃几副就好了，你们怎么能不相信医生呢？”

　　然而，那些硬块不仅没消，反而增多了，更糟糕的是，轻轻一按，小花就有了痛感。有天夜里，李小玉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在故乡的荒野外，立着一座孤独的小坟，她走到坟前，依稀看见墓碑上写着女儿的名字……她惨叫一声醒来，大汗淋漓。

　　天一亮，她就跟丈夫一道，把女儿带到华西医科大学去检查。

　　检查的结果使夫妇俩如五雷轰顶：女儿颈部的硬块，不是疡子，而是恶性淋巴瘤，也就是大家熟知的癌症！从病象判断，已属二期。必须立即住院治疗！

　　李小玉和周彬痛悔不该听那个庸医的话，更痛悔自己没有及时把女儿送到大医院检查。夫妇俩抱头痛哭一整夜，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女儿的病。

　　小花住进了医科大学的住院部里。负责治疗的王医生见小花年龄太小，害怕放疗伤着其他部位，就采取了先化疗再放疗的方案。即便如此，用药几天之后，小花乌黑的头发还是掉光了！

　　李小玉拾起那根根头发，不相信似的看着女儿亮光光的头颅，竭力忍住泪水，只让牙齿把嘴唇咬破，殷红的鲜血，丝丝缕缕地浸出来。周彬更是一有空就把女儿搂在怀里，生怕一放手就永远失去了她。

　　药物的一系列毒副作用在女儿身上日渐明显，掉头发、疼痛、水肿、口干舌燥、发烧发热、恶性呕吐等症状相继出现。几个月下来，这个活泼可爱的的小生命就像霜打了的菜叶。紧接着，过去像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小花，竟然变得口齿不清了。李小玉痛苦极了，有时候不得不怀疑到底是病对女儿的折磨更大，还是治疗对女儿的折磨更大。

　　与此同时，家里的钱像水一样流走，眼看就无法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了。

　　好在单位没跟周彬和李小玉计较，虽然两个人常常不去上班，工资还是一分不少地发给他们。此外，两家单位的职工都自发地为他们捐了款。真情无价，可是拿到现实中来，捐款不过是杯水车薪。因为要治好小花的病，谁也说不清究竟需要多少钱。

　　没过多久，他们就开始拖欠医药费了。

　　第一次拖欠医药费的经历使李小玉和周彬心如刀绞。他们不仅从中看出了自己的无能，更看出女儿的无救。周彬去向医院解释，表示一个星期后一定如数缴纳。

　　然而他没有实践诺言。

　　接下来是第二次拖欠。医院说：“你上一次的还没交呢。”周彬满面羞惭，说暂时遇到了一些困难，请再给他五天时间，到时候一定把两次欠款共6000元一次缴清。医院再一次相信了他。

　　周彬四处借钱，好不容易借到6000元把欠款缴清了。可下一次怎么办？如果不立即筹集一笔款子，再拖欠医院还会相信他吗？能够借给他钱的朋友都问遍了，而今剩下的惟一出路，就是去找他的生母。

　　可让周彬吃惊的是，多年没有联系的母亲早就不住在成都了。由于继父工作调动，他们三年前就从成都搬到了大连。周彬跪在母亲曾经住过的房子前，号啕痛哭。

　　王医生是个好心人，她对周彬和李小玉说：“你们女儿的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治好的，不妨转到一家小医院去，也不一定住院，只要按时检查、按时吃药就行了，遇到什么疑难，可以随时来问我。”

　　只能如此了。

　　小花住在家里，减去了一大笔开支，但是医疗费照样贵得惊人。

　　他们这样坚持了一年多。小花四岁半的时候，吃药就变得时断时续了。

　　“天啦，这咋成啊……医生说，女儿的病是不能断药的呀！”李小玉伏在丈夫的肩头上痛哭。一年多来，她惊人地瘦了下去，由于两颊下陷，她的鼻子变得很尖，似乎再也寻不出以前漂亮的痕迹了。周彬也变老了。他虽然没少经历屈辱的生活，但眼下向别人伸手借钱所遭受的屈辱，是以前任何时候都不能比的。有一次，当周彬绕了很大的弯子才向一个熟人提出借1000元钱的请求时，那熟人仿佛早有准备，说：“我确实没钱借给你，不要说一千，五百也没有，我这里有50元，你拿去用就是了，不是借，是送给你的。”这样的情形，周彬已遇到很多次了。他们宁愿送一点儿小钱把周彬打发掉，也不愿意把更大数目的钱借给他，因为在他们看来，借给他钱就等于肉包子打狗，定是一去不回。这给周彬带来极大的伤害。大家都知道她女儿得的是癌症，人们谈癌色变，总觉得那是不治之症，填再多的钱进去也是白搭；周彬的一个朋友把这层意思转告给了他，虽没把话挑明，但周彬已经明白是让他放弃女儿。这些话给周彬带来了深深的伤害。

　　周彬独自承担着这些屈辱和痛苦。因为他知道，一旦把这些情况告诉妻子，特别是把别人劝他们放弃女儿的意思告诉妻子，妻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让小两口惟一感到安慰的是，女儿每停药一段时间，头发就会顽强地长出来。

　　当小花摸到自己头发的时候，总是哭着说：“爸爸妈妈，我要读书！我再也不去医院了，再也不吃药了，我要头发，我要读书！”女儿的话让李小玉和周彬肝肠寸断。他们搂着女儿，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只能让泪水在心里流淌。

　　这样，小花又上学去了。

　　可上学就跟用药一样，同样变得时断时续，因为小花颈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了，有时连续发低烧，痛得死去活来，几天几夜无法睡觉。可以想见，两个大人所忍受的折磨是何等巨大。

　　就在这时，周彬在糖果厂的那个朋友在电视上看到一则广告，广告上说，北方某省的一家医疗单位生产一种“灵芝粉”，这种灵芝粉是治疗恶性淋巴瘤的特效药，只要用上几个疗程，淋巴瘤将彻底根除。只是价格昂贵，需3万元左右。

　　李小玉听到消息，根本没想钱的事，飞奔到周彬的单位，将消息转告给了他。

　　周彬听罢，两行热泪滚滚而出。

　　钱当然是个问题，但毕竟是可以想办法的，关键是女儿有救了！

　　回到家里，夫妻俩把女儿搂在怀里，像搂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们以前有个约定，就是不能在女儿面前流泪，可现在他们再也控制不住了。小花见爸爸妈妈哭得面花水流，懂事地为这个擦了，又为那个擦。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致使父母如此伤心。

　　“爸爸妈妈不是伤心，是高兴啊，我的宝贝！”说着说着，李小玉丢下丈夫和女儿，独自躲进房间，哭了一个痛快。

　　借钱已不可能，周彬以房子作抵押，去银行贷了3.5万元。

　　两年前，周彬上班的商厦换了总经理。现任总经理很看重他，让他做了部门副经理，因工作繁忙，更为了不耽误领奖金，他让李小玉独自带女儿去北方看病。

　　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困倦不堪的李小玉到底抱着女儿到了目的地。出站之后她一打听，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目的地，要去那家医疗单位，还需坐五小时的汽车。她去小面馆吃了二两面，为女儿买了两个热面包，立即前往汽车站。

　　再次下车之后，李小玉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抖散架了，因为这是一个至多相当于小县城规模的偏荒之地，道路崎岖不平，多半是土路，几天前下过大雨，路途中时时耸起鱼脊似的泥骨头。

　　她向人打听：“神州医疗公司怎么走？”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广告上分明说，这家医疗公司研制的灵芝粉治好了上百名恶性淋巴瘤患者，远近闻名，怎么当地人都不知道？李小玉的心里掠过一丝阴影。可她又想，许多事情都是墙里开花墙外香，当地人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又步行一个多小时，打听的人不计其数，终于找到了那家医疗公司门前。

　　号称医疗公司，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私人诊所！面积大约有20余平米，诊所里只有一名男性医生。此人四十余岁，下巴尖削，头发又脏又乱。

　　天啦，这就是“著名”的神州医疗公司吗？这个四十余岁、衣冠不整的男人，就是电视上吹嘘的治好了上百名恶性淋巴瘤患者的圣手名医吗？

　　李小玉心头的阴影加重了。

　　她抱着睡过去的女儿，在离诊所10米开外的地方站了很长时间。

　　小花醒过来了，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说：“妈妈，我痛。”

　　女儿从小就很坚强，决不轻易叫痛，只要她说痛，就是无法忍受了。这时候，李小玉仿佛才想起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的目的，所有的疑虑全然消失。她对女儿说：“宝贝，妈妈知道。妈妈领你来，就是弄药的，你很快就会好，很快就不痛了。”

　　听说弄药，小花哭闹起来。李小玉安慰道：“你是好孩子，要听妈妈的话。这一次弄药，不仅不会让你掉头发，还会让你的头发比以前长得更黑更亮！”言毕，李小玉大步向那个“公司”走去。

　　医生在热情中含着冷静，这让李小玉彻底放心了。医生说，灵芝粉不是现成药，需根据患者的病象，临时配制，要几天时间。这几天时间里，他要一面观察患者的情况，一面配药。

　　李小玉在旅馆住下来。

　　三天之后，医生说药配好了。他用手抓着那些白花花的、仿佛面粉揉成的泥状物，涂在小花的患处，问小花：“痛不痛？”小花说痛。“没关系，再过两个时辰，你就不会痛了。”医生说着，拍了拍小花的脸蛋。

　　李小玉焦急地问：“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家吗？”

　　医生摇了摇手说：“不急不急，你那么远来不容易，来的目的是为女儿治病，急什么？你先在这里治三天，等我多配些药，你就可以买药回家了。我让你在这里呆三天，一是给我留出配药的时间，二是让你看看药物的效果，如果我配的药能还你女儿的健康，你给起钱来也甘心嘛。”

　　句句入理，字字入情，李小玉深为自己刚来时怀疑过这个医生而愧疚。

　　正如医生所说，敷上药两个时辰之后，小花不痛了！那天夜里，母女俩数百天来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此后的三天，小花再也没痛过，而且，低烧退下去了，也不再恶心呕吐了。

　　李小玉激动地把这消息用电话告诉了远在成都的丈夫。打电话的时候，她的手颤抖得听筒也拿不住。因为不在现场，周彬比李小玉还要激动，他嘱咐妻子，离开前千万为那神医制一面锦旗。

　　放了电话，李小玉就去找制作锦旗的店铺，可怎么也找不到，回到诊所，只得口头向医生表达谢意。医生大不以为然，说：“救死扶伤是我们的神圣职责，没什么好谢的。如果你真要谢我，回四川后帮我传传名就是了。”

　　李小玉问药钱得多少。

　　医生在一架老朽得珠子不全的算盘上拨了拨说：“这几天的诊断费和药物费共一万七千元，你只需再买一万块钱的药带回去，小孩的病即可痊愈了。”

　　李小玉立即掏出了二万七千元，此外又拿出500元，务请恩人收下。医生连连摆手，似很气愤。李小玉不由分说，把500元塞进了他的兜里。他推脱不掉，只得收下了。

　　李小玉满怀喜悦和希望地带着女儿踏上了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