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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伟章:女殇(6)--丈夫远行无归期

http://www.sina.com.cn 2004/07/08 11:41   今古传奇

  


  丈夫远行无归期

  整个春节期间,商厦的领导和员工处于悲伤和惶恐之中。正月十二那天,总经理打电话给周彬,让周彬上他家去一趟。两个小时后回来,周彬神情痛苦。
李小玉问有什么事,周彬说,总经理告诉他,商厦重修是肯定的,上面拿一部分钱,职工也要捐一部分钱,但领导考虑到他家的特殊困难,就不用捐钱了。总经理劝周彬不妨暂时离开公司,去外面闯闯天下,待商厦建好,立即召他回来。

  “从目前的情况看,也只能这样了。”周彬把艰难喘气的女儿搂在怀里说,“你工资那么低,我再不出去挣钱……”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什么?”李小玉像刚反应过来,问道,“你说要离开?”

  周彬无言,看到女儿有睡意,就把她放到床上去了,回来对李小玉说:“我当然不想离开,我知道你也不想我离开,按道理,我也不能离开。可有什么办法呢?没有钱,我们寸步难行,欠了朋友那么多钱,欠了银行一大笔钱,小花的病还一直拖着,不出去挣钱有什么办法?”

  “就不能在成都找事?”

  周彬摇了摇头:“总经理已帮我联系过好几个地方,别人虽然答应让我去,但收入都太少了。至于成都的其他行业,挣钱多的我不会做,挣钱少的我去了没用。我现在的任务不是找个工作,而是要挣很多很多的钱。”

  “那么……去哪里才能挣很多很多的钱呢?”

  “一北一南,北边是北京,南边是广东,我准备到广东去。”

  尽管还在商量阶段,可李小玉已经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痛苦。数年前离开故乡时那种尖锐的痛感,再一次烙铁一样架在李小玉的心上。她以前离开故乡,是无路可走,现在丈夫离开故乡,同样也是无路可走。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是自己给丈夫和女儿带来了灾难。这想法让她悲痛欲绝。

  刚过完年,周彬就出发了。李小玉抱着女儿把周彬送到火车站,去广州那趟车的检票口除了周彬一家,已经没有别的旅客了,但周彬还舍不得抛下妻女进站去。直到检票员问还有没有去广州的旅客,他们马上要关门的时候,周彬才在妻子和女儿的脸上深深地吻了一下,依依不舍地进站去了;进去之后,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母女俩。

  当周彬的背影在巷道尽头的楼梯口消失之后,李小玉的眼前一片漆黑。她觉得自己又要晕倒了,正在支持不住的时候,怀里的小花突然大声哭泣起来,边哭边叫:“爸爸,我要爸爸!”

  李小玉强打精神,坐在身旁的翻板椅上,摸着女儿的头,吃力地说:“好孩子,爸爸出差去了,隔些日子就回来。”

  不管李小玉怎么哄劝,小花只是不依,她跳起来挣脱了虚弱的李小玉的怀抱,跑到了剪票口,使劲地摇晃着铁门,声嘶力竭地喊着:“爸爸,我要爸爸……”鼻涕眼泪顺着她又黄又瘦的脸流下来,惹得候车室别的旅客也禁不住心酸。李小玉把女儿抱起来,心肠一硬,快速离开了火车站……

  周彬走后二十天,糖果厂更换领导,李小玉被辞退了。也不是有意要辞退她,而是厂里实行全面机械化,再不需人工包糖,而除了包糖,李小玉什么都不会,更不要说操纵机器了。再说,她说不能上班就不能上班的特殊情况,并不是每个领导都能容忍的。

  就在李小玉被解聘的第三天,周彬有了消息。经过二十多天的艰苦寻找,他终于进了深圳一家效益不错的公司。

  李小玉没把自己被解聘的事告诉他,他却主动提出来说:“小玉,如果你觉得太累,就不去上班好了。你留在家里,全心全意照顾小花。”李小玉尽最大的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哽咽,说:“我听你的。”

  又隔了一个多月时间,周彬寄回了2500元钱。

  李小玉的手里很久没拿过这么多钱了,她把钱取出来,数了一遍又数一遍。她是从赤贫中走出来的,每数一遍钞票,都让她回忆起过去的艰难时光,体会着此时此刻的甜蜜,展望着对未来的希望。当然,偿还债务暂时还不可能,一分一厘,都要用来给女儿治病。

  停药许久的小花,又开始用药了。

  此后,周彬按月寄回2500元。有了这一保证,小花再不用停药了。虽然她的头发一直不能长起来,但她的精神好了许多,如果不是去医院检查和弄药,她基本上能够坚持上学。据老师说,她特别聪明,学习也很刻苦。

  李小玉一直想知道丈夫到底在干什么,但周彬总是含糊其辞,只说自己在一家效益很好的公司里。李小玉说你每月寄回那么多钱,自己留了多少?够用吗?千万不能克扣自己,拖垮了身体,那就什么都没了。她知道,虽然深圳的许多公司都可以拿到高薪,可那些活都是高科技人才做的,而丈夫跟自己一样,没读多少书,也无什么特殊才能,不可能进到那样的公司里去。

  周彬的回答却是:“不要管我,只要你开心,只要女儿的病能治好,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正如李小玉所料,周彬进不了出卖脑力挣高薪的单位。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在一家建筑公司找到工作。建筑公司不可能给他那么多钱,因此,白天他在建筑公司干,晚上就偷偷去附近一家搬运公司,为人装卸货物,往往到了深夜十二点过后,他才能回建筑工地去睡觉。他的个头虽然有1.78米,但骨胳很细,肌肉也不发达,女儿得病之后,就显得更单薄了,站着像一根标杆。从小到大,他也很少干真正意义上的体力活,建筑工地上的活已让他吃不消,搬运公司50余公斤重的麻袋,更像山一样压得他的骨头嘎嘎作响。他每次一回到工棚里,就觉得快要晕过去了,衣服也懒得脱,往地铺上一横,身子就不想再动弹一下。即便这样,两处收入加起来也不过2700元。他只留下了200元做生活费。有一次,他为了买一份肉吃——他已有好些天没吃肉了——将一张菜票用口水润湿,小心翼翼地揭为两张,递给师傅的时候,被当场揭穿。卖菜的师傅是个胖子,当即扬起铁瓢嚷道:“我挖死你!”周彬逃走了,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垂泪。不是因为师傅说要挖死他,也不是觉得自己过得太惨,而是感到万般羞愧。

  李小玉不停地给丈夫送去好消息:女儿不再发烧了,女儿能睡好觉了,女儿好几天没喊痛了,女儿的口齿比以前清楚多了,女儿得到老师的表扬了……

  这样的消息成了周彬最可心的营养。

  尽管债务缠身,尽管小花的病还没最终根除,可李小玉和周彬都再一次感受到了阳光的明媚。

  遗憾的是,上帝似乎从来就不想放过那些在艰难中挣扎的人们,每当他们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轻松呼吸的时候,上帝又扔下一块石头,即使不致命,也让他们感受到更加沉重的压力和痛苦。

  没过多久,小花的病又变本加厉地发作了。

  李小玉去请教华西医大的王医生。王医生说,这种病本来就有这样的特点,如果一直科学地用药,可以抑制,“但像你们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很难有效果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控制吗?”李小玉像自己被判了死刑一样。

  “除了住院治疗,还有什么办法?”

  周彬每月寄回的2500元钱,可以维持不断药,但要住院,就远远不够了。李小玉想自己再去找份工作。她走了许多家单位,都是人满为患。初来成都时历经屈辱的感觉,再一次泛上心头……那些红红火火的人才招聘市场里,每家单位的广告牌上,都写着招聘的条件,除了身高符合,别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将她排除在外。

  别说找不到事做,就是找到了,她也不能离开女儿一步。病情出现反复之后,小花常常痛得死去活来。每当这时候,李小玉就搂着女儿,从厨房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卧室,一筹莫展。

  万般无奈之际,她只得把女儿的情况告诉了丈夫。

  听到消息,周彬许久没有言语,电话里只传来断断续续时轻时重的呼吸声。

  女儿是住院还是不住院,周彬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其实,周彬已经快崩溃了!此前,他之所以能够坚持,是因为女儿有了好转,他看到了希望,这希望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一旦得知自己的努力最终付诸东流,他就无可挽回地瘫软了。

  没有办法,小花只好留在家里,像以前一样买药治疗。情况越来越恶劣,有好几次,小花都出现了昏迷。这大概是发烧和疼痛引起的。李小玉也不停地做噩梦,梦的最后,她都是看到女儿的小坟茔。

  周彬虽然还是按月寄回2500元钱,可他的话越来越少了,哪怕打十几分钟电话,要是李小玉不说话,就只能听到电流声。他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了。

  某天深夜,李小玉家的电话突然响起。

  丈夫离去之后,她就没踏踏实实地睡过一个觉,女儿的病出现反复之后,她更是醒里如睡,睡里如醒。听到电话铃响,她下意识地翻身爬了起来。

  这么晚来电话,她以为是抓住了那个骗子,让她去北方收回那一笔巨款。

  可电话是周彬打来的。周彬说:“小玉……”长久地没有声音。

  “我在……亲爱的……”

  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这样称呼过了。

  “……商厦修得怎样了?”

  李小玉只得如实相告:“还是老样子,没动工,也没人说得清到底能不能重修起来。”

  又是好一阵沉默,周彬哽咽着说:“我想你……”

  “我也想你,想死你啊……我跟小花都想你。”李小玉双泪直流,“今天,她还问我呢,爸爸怎么还不回来?爸爸是不要我了吗?我告诉她,爸爸正是想要你,他才一个人离开了家……”李小玉再也说不下去了。电话里传来周彬的哭声。

  丈夫的哭泣让李小玉撕心裂肺。想当年,他是一个多么快乐的人啊,而且,他是那样善良,那样坚强。而此刻,他却哭得那么无助,那么伤心。

  “小玉,我有一个想法,”周彬艰难地说,“如果我说出来,你还爱我吗?”

  “哪怕你杀了我,我也爱你……”

  “我该怎么说呢……我是想,反正,小花也是治不好的了,就不必住院,也不必弄药……”

  周彬听到的回答是一声惨烈的尖叫。

  这边,李小玉扔了电话,面色如鬼,浑身抽筋。她在电话旁凉着身子呆了半个时辰,像从梦中清醒过来,飞奔进卧室,也不管刚刚减轻疼痛进入梦乡的女儿,一把将她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不!”她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着,“我永远不会丢下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啊!”

  丈夫的话等于是想“杀”了女儿啊,这给她带来的强烈刺激,无以言说。

  其实,周彬哪里舍得丢了女儿不管,他打那个电话,一是他自己的确快要支持不住了,二是想试探妻子的口气。他心痛女儿,同时也心痛妻子。他知道,妻子带着女儿跑上跑下的艰辛,还有眼睁睁看着女儿病情加重时所经受的心理折磨,远远超出了他出卖苦力所承受的磨难。

  妻子的剧烈反应使周彬五内俱焚,他痛悔说出了那本不该说出的话,他想像着妻子扔了电话时的悲痛,只想一步就从广东跑回四川。可是他怎么能回去呀,回去就意味着女儿真的无救了啊!

  他又给妻子拨了个电话。他沉痛地说:“小玉,你原谅我好吗?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只不过怕你太苦太累了……”

  除了哭泣,李小玉没有一句话可说。

  “小玉,你答应原谅我。”周彬请求道。

  “只要你不抛下女儿,我就原谅你,如果……如果你再说出那样的话,我死也不会原谅你!”李小玉说。

  “再不会了,”周彬说,“我想也不会那样想了。”

  夫妻俩并没就此挂断电话,他们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并从中吸取着温暖和力量。

  自那以后,周彬每个月寄回3000元钱。超出过去的部分,是他卖血得来的。现在,每到给家里寄钱的前夕,周彬就去卖一次血。

  干那样的重体力活,不要说卖血,就是吃得差了,休息得少了,也消受不下来;他的好几个同伴,特别是夜间搞搬运的同伴,都因为活太重,担心把命搭进去,因此相继撤走不干了。然而,周彬不仅要继续干下去,还要去卖血。

  他的精力在可怕地消耗着,终于有一天,他觉得神思恍惚,勉强支持了一会儿,就瘫倒在建筑工地上。幸好他干的是地面上的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坐在塔吊里的工友正等着他往铁斗里放砖呢,他却向地上一横,就像睡过去了一样。上面的工友在半空里笑骂道:“周彬,你他妈的昨晚上找鸡去啦?”

  周彬没有丝毫反应,上面的人觉得情形不对,大呼小叫起来。在地面上调灰浆的两个人急忙放下手中的活,把他抬回了工棚,并且报告了工头。工头跟公司老板一起来看周彬,老板说:“放在这里干什么,快送医院去!”

  除了身体虚弱,周彬并没有大病。输了几瓶葡萄糖,他就活过来了。

  然而,公司老板和包工头再不敢让周彬在自己的工地上干活了。这样,周彬就丢掉了白天的工作。没有了这份工作,就意味着收入将减少一大半,就意味着他每月给妻子寄回的钱最多也不会超过1500元,而且还要不停地卖血。如果是平常的家庭,1500元也足够养活妻子和女儿,可对他们而言,1500元仅够李小玉带着女儿往医院门口望一眼,女儿身体里的癌魔,全是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一旦没有钱,药跟不上,它们就会朝女儿发起疯狂的进攻,直到将她折磨至死。这些事情,李小玉清楚,周彬同样清楚。

  更糟糕的是,由于他被赶出了工地,就没地方可供安身了。如果到远一些的地方找到住处,他就不能晚上去那家搬运公司劳动,也就是说,另一笔收入也将从他的账簿上划去。若如此,如果不卖血,他将一文不名。

  可是,给他输葡萄糖的医生了解到他常常卖血的情况后,郑重其事地警告了他:如果再去卖血,他就会彻底丧失元气,不要说出来打工,就是上楼下楼也会感到困难!

  走出那家工地的时候,周彬真想死去算了。

  有人说,人不能选择生,却可以选择死,这话也不尽然。自己能够选择死吗?李小玉已经没上班了,女儿又是那个样子,如果他死了,母女俩将何以为生?

  他茫然地望着偌大的都市,盘算着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实在是无路可走啊!

  在那家建筑工地不远处,有一个供附近小区的居民休闲娱乐的公园。周彬踱进公园里去,选一个偏僻角落坐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浮云,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周彬却一动不动。

  公园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城市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他全无知觉。

  半夜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周彬突然被一声尖叫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子站在他旁边,吓得浑身发抖。他连忙支起身子说:“对不起,对不起。”恍惚之中,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公园里,而以为是躲在别人的屋檐下,因此起身要走。

  站起来后,他才发现那女子的手里拿着一把铁钩,同时他也回忆起了白天的一切。这里不是一个公园吗?她有什么权利拿着铁钩来吓我?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我的立锥之地?积蓄起来的愤怒,使他丧失了理智,他转身就给了那女子一记耳光。

  那个女子其实跟他一样,家庭遭到了不幸,接着自己又下了岗,从外地跑到广东来打工,但跑断了腿,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工作,便在一条河边捡了别人丢弃的篓子和铁钩,干起了拾荒的营生。在周彬躺着的地方,有一个垃圾桶,女子本来是想到垃圾桶里翻东西的。遭到意外的一耳光,女子又害怕又委屈,哭哭啼啼地走了。

  周彬站在原地,望着女子的背影发愣。这时,他已经明白了女子的身份,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手打了一个跟自己一样卑微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他觉得手心火辣辣的,心像被人戳了一刀,咕咕涌出鲜血。

  女子还没走出公园,周彬就追了上去,拦在她的面前。女子本能地向后退去。

  “请相信我,”周彬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刚才打你,不是我的本意,真的……我打了你一下,你打我两下吧,打十下也行,用你的铁钩抓我也行。”说罢,周彬把脸凑了过去。

  女子没动。她已经从周彬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不是坏人。从周彬的穿着和气度上,她也断定出他不是一个乞丐。一个不是乞丐的大男人,怎么露宿于垃圾桶旁边?这既让女子好奇,也让她心生同情。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可能也跟她一样遭遇了生活的打击。同病相怜的情感,强烈地冲击着女子的心房。她说:“我相信你……你为什么睡在那里?”

  周彬不回答她。

  “没地方去是吗?”

  周彬老实承认道:“是的,没地方去。”

  “如果你不计较,就跟我走吧,我在河边搭了个牛毛毡棚,至少可以遮挡露气。人被扯了露气,就没精神了。”

  周彬沉默着,许久不言语。

  这更让女子相信了他是好人。她说:“都是落难的人,何必讲究那么多?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去,也就算了。”

  周彬真想痛哭一场,他哽咽着说:“好,我跟你去……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就这样,周彬和那个女子住到了一起,跟她一同拾荒。但是,周彬和那女子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因为他的心里,被妻子和女儿填得满满的。而且,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的秘密,彼此都没打听过对方的身世。

  各行各业都人满为患,包括拾荒在内。周彬每月所挣的钱,不过几百元。

  对准备出来挣大钱的周彬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他当然可以回成都,回到成都后,随便找家单位,至少也可以收入几百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敢回去了。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样给妻子交代,不敢面对妻子渴望的眼睛,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女儿已经病成了什么样子,不要说看到她,就是想一想也觉得可怕。

  为了凑钱,他又悄悄去医院卖血了。医生不要他的血,每一次去他都是千求情万求情。到了后来,医生坚决不抽他的血了,他只好去找地下采血者。

  这样,他就能保证继续给妻子寄钱,只是由以前的3000元减到了1000元。

  可是,不久之后他就彻底病倒了,正像医生以前警告过他的那样,连走路也困难了。是收留他同住的拾荒女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才让他没有孤独地死在异乡。

  有天夜里,周彬在睡梦中哭泣,睡在另一个角落的女子把他摇醒,问他有什么伤心事,如果愿意告诉她,就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些。周彬憋得实在难受,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女子。女子陪着他哭了好一阵。

  从那个夜晚开始,他们睡在了同一张地铺上。

  周彬继续每月往家里寄钱,只是由1000元减到了500元,而且这500元也是女子提供给他的。没过多久,就由500元减到了200元。

  再后来,就不见一分钱的影子了。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女子再不愿意把钱拿给周彬寄给他妻子了。女子是被丈夫抛弃的,她不愿意看到跟她同居的男人把钱给别的女人。更何况,她已经深深地爱上周彬了。终于有一天,她对周彬说:“人活一辈子,没有几十年,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我现在都想通了,说到底,人毕竟要对得住自己,想得再多,再远,如果办不到,还不是等于零?!”说到这里,女子钻入周彬的怀里,深情地说,“不要自讨苦吃,我们两人好好过吧,好吗?”

  周彬如同死人一般,眼睛发直。但他的心里在呐喊:“小玉呀,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自此,他不仅不给家里寄钱,连电话也不打了。事实上,自从他和那女子同居之后,就很少给家里打电话了。他不敢面对自己的良心。

  李小玉给周彬打过无数次电话,可每次打去,周彬的手机都是关着的。难道丈夫出什么事了吗?李小玉一面为女儿越来越严重的病情焦虑,一面又为丈夫着急。

  由于许久没有周彬的消息,也不见周彬的人影,个别先前认他是朋友的人,也不把他当朋友了。他们找上门来,让李小玉还债。李小玉惟一能做的,就是低声下气地做解释。上门逼债的人越来越频繁了,她那一套解释,人家也早已听厌了,往往是她说出第一个字,就被打断,对方硬生生地问道:“你到底还不还?”

  “还,当然要还……只是眼下,我实在还不起呀……”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泪水,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其实人家也不是非要逼她,而是对周彬久无解释生了怨心,见她流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又开始给丈夫打电话。电话打烂也打不通,电话的录音提示不是说主人不在服务区,就是说手机已经关闭。这时候,李小玉对丈夫的担心加重了,同时也越发地恐惧起来。如果丈夫有个三长两短,她和女儿还能活下去吗?她突然想起她和女儿去火车站送丈夫走时的情景,丈夫的身影消失之后,女儿为什么突然哭叫着要爸爸?平时,因为妈妈带她多一些,通常情况下她是不缠爸爸的,那天怎么突然反常?难道是什么暗示吗?这更让李小玉的心里升起一团浓重的乌云。

  当然,另一种担忧也折磨着她:丈夫以前不是说过放弃给小花治疗吗,是不是因为没同意他的想法,而他又实在承受不住,就干脆连一个电话也不打了?

  正在李小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终于有了丈夫的消息。

  他寄回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小玉,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女儿,这一辈子,你们永远是我心里的痛。从跟你恋爱的那天起,甚至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想给你一个安全而幸福的家。我努力过了,可最终没实现。现在,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再也承受不住了。如果你舍不下小花,你就拖着她吧,我已经帮不上忙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女儿。

  没有署名,信封上的地址也只是“广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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