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页:幸福都是相似的 第2页:不幸降临 第3页:泣血亲情

　　口 述：龙元英

　　记录整理：王恒绩

　　1994年正月初一，我们一家开着拖拉机给各家亲戚拜年，一直玩到初五才回。回来时，车上还坐着姐姐一家和弟弟一家，他们都是到我家去回拜的。我们一行9人在车上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几个孩子也在车上比赛唱儿歌，每个人都很高兴。

　　当拖拉机行驶到一个长长的下坡处时，我们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扶杆，拖拉机突突突地向坡下冲去，不知怎的，速度越来越快，我见势头不对，大喊：“益陶，开慢一点！开慢一点！”却听张益陶慌慌张张地惊叫起来：“不好，刹车失灵了，天啊……”话音未落，拖拉机骨碌碌地打着滚儿，一头翻下四十多米深的山沟。车上的人像扔积木似的满山坡都是，个个动弹不得，不少人身上脸上都是血，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一个个亲人在血泊中挣扎，却无能为力。过路的人大喊救命，拦车救人，几辆中巴车开过来了，司机停下车，将我们火速抬上车，不一会儿，我就昏迷过去了。

　　醒来时，我已躺在建始县人民医院的急救病房里。我一声接一声喊着孩子的名字：“张娥，张科，我的儿啊，你们在哪里呀？”张益陶一脸沉痛地走过来，低声说：“元英，我这回闯下大祸了，杏子（我姐姐的女儿）到现在还昏迷着，已破了相；张娥的腰椎可能摔断了，大小便失禁，医生正在抢救……我千错万错，就是没听你的话，要是不买车，也就没这场灾难啊，我怎么这么混蛋哦！”张益陶蹲在我身旁，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痛不欲生。

　　看着丈夫的样子，我什么也没说，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我说：“益陶，你把我背到各个病床前看一看。”丈夫把我背在身上，挨个儿地看。

　　全身打满绷带的张娥躺在床上，见爸爸驮着妈妈进来了，很虚弱地喊了声“妈妈”。我在女儿身上轻轻摩挲着，张娥看着我，问道：“妈妈，我怎么一点也动不了，我会不会死啊？”我的心像被人猛揪了一把，本能地伸手捂住女儿的嘴：“不许胡说，你想把娘吓死呀。医生说你的伤不重，休息一个月就好了。”张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说：“真的？太好了。”她见爸爸像个罪人一样站着，就说：“爸爸，您不要太难过。我不想考什么大学了，求您不要再开车了……”

　　张益陶说了声“好”，一点头，泪水就落到了地上。

　　接下来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医药费。买拖拉机的钱还没还清，一些亲友都是庄稼户，没有多少富余钱，原来还可找娘家借点钱，可娘家人都伤了，也在焦头烂额地到处借钱。医院见钱没到位，拒绝给张娥做手术。这时，家乡一个土郎中找到医院，拍着胸脯说能治好张娥的伤，张益陶动了心，不顾我的反对，请人将女儿背回家了。当时，大家都不懂起码的医学常识，一个腰椎重伤的病人，只能平躺，怎能让人背着走呢？结果一路颠簸让张娥的腰椎雪上加霜，人为地造成了第二次损伤。这种愚昧和无知让我时至今日仍耿耿于怀，若不是这么折腾，我想，女儿绝不会终身残疾。

　　土郎中每天给张娥敷草药，拔火罐，忙得不亦乐乎，可张娥的伤情还是不见好。二十天后，张娥肚子里“长”出一个大包，胀痛难忍，土郎中说这是“气”，过些时就好了。没想到这“气”无休无止地折磨着张娥，腹部也越来越大，她声嘶力竭地喊：“爸爸妈妈，我疼啊，疼死了，救救我啊！”我见势不妙，果断地将土郎中打发走了，请人将张娥重新送到县医院，没想到这“气”竟是一大泡尿，医生帮张娥排出来后，张娥的“包”消了，肚子也不疼了，可尾椎已烂了一个大洞，看得见骨头，还长了褥疮。院长责备地说：“你们是怎样照看孩子的，咋成了这个样子？”我说：“没办法啊，实在是没钱住院啊。”院长叹口气：“眼下，病人迫在眉睫的事就是做手术，我们先用药棉给她清淤，你们赶紧回家筹钱去，要想救孩子，砸锅卖铁也得干。”我看着病床上的女儿说：“你不用担心，妈妈就是割了身上的肉也要救你。”我拄着拐棍，凭着往日结下的一些好人缘，挨家挨户地借来了3000元，这才凑齐了张娥的首期手术费用。

　　医生给张娥注射了麻药后，从她身上取下一小块骨头，植在腰椎断裂处，希望起到搭桥的作用，如果手术成功，张娥站起来的希望就很大。

　　手术室门口，我坐立不安，不停起身踱步。手术进行到一半时，护士突然打开门，急迫地对我们说：“病人出血太多，我们的血浆也用完了，你们赶紧随我去验血，合适的马上给病人输。”一听女儿情况紧急，我们的脸都吓白了，哆哆嗦嗦地跟着护士往化验室跑。结果，我的血型符合。我慌慌地伸出手臂，说：“护士大姐，快，抽我的，救女儿的命要紧。”护士也顾不得那么多，麻利地将粗大的针管扎入了我瘦瘦的手臂。“啊呀——”，当针头刺破皮肤的那一瞬间，从小就晕血的我一阵战栗，本能地喊出了声。护士叮嘱我：“你感觉心慌得厉害的时候就说一声，我马上停下来。”我说：“没事儿，你抽吧。”我咬紧牙关，闭着眼，心里默默地祷告：“张娥，不要怕，没事的，再忍一会儿，妈妈的血来了……”

　　就这样，我这个伤残母亲，伸着手臂让300毫升鲜血流进了女儿的血管！

　　(编辑：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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