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瑜

　　嫉妒是爱情中一种典型的表现，但决不是全部。它醋意的外在表现会扭曲很多身在爱情中的判断。性爱是爱情中重要的一部分，但亦不是全部。而江明声却认为他优秀的身体是控制我的一个重要筹码，几乎成了他和我之间缓解所有矛盾的解决途径。对这种前提下的性爱我的身体很排斥，那种彼此皮肤接触的美好感觉正在缓慢离开我。

　　对此我无能为力，而江明声也很困惑。

　　上星期又发生了一件意外———江明声失业了。

　　事情的直接原因是江明声在工作中受到一个同事的陷害，他又是个不能受气的主，直接用拳脚说话，把那个同事打得鼻血直流，半天站不起来，而江明声解气之后就被保安送到了派出所。我接到消息便很快赶了过去，好话说尽人家才同意调解，结果是赔偿人家三千块医药费才同意放人。

　　江明声出来知道后更加气愤，叫嚷着还要往里冲，说不相信没有说理的地方，被我死死按住，说遍“好汉不吃眼前亏”此类的话才顺利带他脱身。回到公司江明声就去找他们老总，也没得到什么公正的说法。第二天，他硬着脖子交了辞职报告。

　　出公司大门江明声就拨通了我的手机，声音非常颓废：“我辞职了。”

　　我安慰道：“没事儿，辞就辞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好的工作。上我这来吧，反正咱有饭吃，有房子住。”放下电话我就开始准备晚餐，失意的男人是最需要被宠的。一会儿，我从厨房的窗户看见江明声耷拉着脑袋进了单元门，赶紧跑去把大门开着，尽力给他一个真诚理解的拥抱。江明声没有说话，紧紧搂住我，很久。

　　艾略特说过，婚姻中的结合，或是由于同情，或是由于征服。我觉得爱情亦然。

　　失业让江明声低落的情绪持续了很长时间，也不愿意回家，整天待在我这儿。我替他打求职信，上网查询求职信息，给熟的朋友打电话，想尽力帮帮他。江明声的感动是隐蔽的，但依赖很明显。工作这个根本问题不好解决，因为江明声缺少过硬的文凭和技术，高不成低不就使他很长时间仍徘徊在原地不动。

　　在历经求职未果的挫折后，啤酒中的江明声哭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怜爱地拢着他的头发：“有我呢。”

　　江明声抽泣着紧紧搂住我：“我也只有你了！你别离开我！”

　　接下来又是一个疯狂做爱的夜晚，江明声证明般不停地卷土重来，每一次高潮时都是咬牙切齿的表情。当江明声疲劳地翻身躺到我身边时，他说：“我现在娶不了你了，我凭什么娶你呀，连个工作也找不着,我算什么男人？”

　　我抚摸着他并不粗壮的喉结，感到一种说不清什么的东西把我们维系在一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真诚：“你有我呢！”

　　投进平静日月的石子是那个越洋长途。在这之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电话了，还是郑铮那特有的磁性声音，但这样遥远的传递过来却让我非常矛盾。房间刚沉寂下来，就听见江明声问：“他回来后你准备怎么办？”

　　原来他已经通过我的只言片语知道了郑铮近期准备回国，在这些方面他的敏锐异乎寻常。

　　我沉默。

　　江明声无语地大口抽着烟。突然，他把烟头狠狠地按在自己的手背上，悲愤交加地望着天花板，对我也是对自己说：“如果哪天你真的离开我和别人好了，将会是三条人命你相信吗？”他手背上的皮肤在香烟的烧灼下冒出细细的青烟，和他冷冷的话语一同让我不寒而栗。我赶紧去夺那烟头，他面无表情地避开。

　　一扭头，我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把水果刀，马上抓在右手对着左手腕猛扎过去，绝望地尖叫：“你想杀了我干脆现在好了！干吗总这么折磨我！”我真痛恨他这种防贼似的心理和暴力威胁，枷锁样勒着，使我透不过气来。

　　江明声飞扑过来抓住我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别这样，求你了，我怎么舍得伤你，我实在是不能没有你呀！”

　　我的手很快被江明声的眼泪浸湿，紧绷着的身体也颓然地泻到地上，垮掉的还有我想见郑铮的矛盾。江明声用他年轻的痴情一遍遍给我堆砌着爱情的古堡，而我就是那个窗口处孤独的公主。

　　几天以后，郑铮再次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已经入关了。

　　听着他的兴奋，我出奇平静：“我是个脆弱的人，从过去摆脱出来不容易，见面可能会垮塌我好容易才堆积起来的决心。如果注定我们不可能有将来，也就不必要持续纠结在过去中。祝你此行顺利！”

　　电话那端半天无语，然后郑铮的声音说：“我尊重你的意见，这次回来我准备待一个星期，然后从北京走，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给我打电话。”接着他说了个手机号码，我根本没有听，但意识已经把那十一个数字牢牢记在心底，裹在最深处。

　　接下来的这个星期，我度日如年。江明声暗暗观察着我的表现，虽没有相关的问话我也知道他在等待，等待我的选择。

　　第六天上午，航空公司的推销小姐去我办公室送航班时刻表。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数字，我忽然意识到郑铮又要走了，距离会再次从咫尺变成天涯，而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即将被我拒绝。

　　想起郑铮，眼泪便哗哗地在我面部流淌开来，心底深处翻腾出来的见他的渴望，让我再也抑制不住。我很快回家，准备收拾衣物赶到北京送郑铮的航班。江明声冷冷地看着我：“你还是要去？”

　　我一开口，嗓子就被哽住了，泪水再次喷薄而出。我抽泣着乞求江明声：“让我再见他一面好不好，他这一走很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江明声表情很严肃：“你真想去就去吧，但是千万别做让自己以后后悔的事。我先回家一段时间，记着，我会永远等你。”中间那句和学习委员忠告近似的话再次让我对自己迷惑，但我实在左右不了自己的情绪。

　　我想坐最快的航班去北京，但已经没有票了。没办法，我只好去售票处拿了下个航班的票，怏怏不乐地回到家，却在开门时被邻居拦住了。邻居交给我一个包裹和一张纸条，说刚才有个高个子男人来找我没找到，刚走。我一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心脏就狂跳起来，是郑铮！

　　我赶紧回头四下张望，根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用颤抖的手快速拨了那十一个数字，传来的却是冷冷的电脑提示：您拨叫的手机现在不在服务区……我浑身冰凉地坐在电话旁，不停地按着重拨键，又不停地被绝望覆盖。我哭泣着一遍遍看郑铮写给我的纸条，被这个意外冲撞得七零八落。包裹里是他给我买的一身衣服和一双精致的水晶凉鞋，而我这个灰姑娘却没有赶上深夜十二点前的约会，与命运的指针擦肩而过。

　　电话忽然响了。我以为是郑铮，惊喜地拿起听筒，却是江明声关切的声音：“你的电话怎么总是占线，决定没有？什么时候走？”

　　我像个无助的孩子“哇”地哭出声来，语无伦次：“郑铮来找我了……我不在家……和他联系不上……”

　　“你在家等着我，哪儿也别去，我很快就到！”江明声紧张地交代我。

　　江明声来的时候我依然泣不成声，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别哭，别哭，有我呢！”

　　我把眼泪使劲抹在江明声不算宽厚的肩上，有种相依为命的无奈。持续的哭泣下我四肢无力，心里很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谁，到底想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茫然无措，使我控制不住地停顿。

　　一个七天又一个七天过去了，我想郑铮一定已经飞回了海那边的国家，心境慢慢被无望冲刷得单薄而透明，日趋平静。生活是把水刀，什么样的棱角都不可避免地被磨平，在点滴细微中被无痛地校正。

　　江明声也在一家港资公司找到了个销售代表的职位，虽然辛苦些，但是多劳多得，每天早出晚归的倒也充实。从相识以来，我和江明声就像两只不停互相追逐、游戏的鸟，终日疲惫于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过程中。这游戏现在终于告一段落。

　　被和平笼罩的日子中，我已经开始把爱情全部转嫁到江明声身上，并且慎重考虑了江明声以前屡次关于结婚的提议。虽然不能说哪一桩婚姻就是九百九十九个错误之外的唯一明智审慎的选择，但爱情最终还是要落实到婚姻的模子中磨合的。

　　可江明声近来不再谈这个话题，只是努力地干工作，说一定要多赚钱才有可能娶我。他的这种表现让我很欣慰，不论成功与否，最起码他努力了，我很看重这种生活态度。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成功优秀的男人不可能只执著于爱情，执著于爱情的男人又总是单纯得几近浅薄。摆脱不掉的女人的虚荣让我希望江明声能是个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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