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瑜

　　下月四号是江明声的生日，我知道他喜欢领带，早早选了条适合他的款式包装好。同附在礼品盒内还有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我希望后者更能给他带来惊喜。

　　四号一早，我拨通了江明声的手机。他对我的电话很紧张，说有事一会儿打给我。过了好长时间，江明声的电话来了，问我什么事，声音非常陌生，像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江明声没有如我预想的那样兴奋，甚至有点勉强。

　　“我想见你。”我压抑住升腾起来的犹豫。

　　江明声也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确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放下电话，我紧张得如同初次约会的少女，换了好几套衣服都不满意，最后确定穿那件初次和江明声见面时的粉蓝色毛衣和牛仔裤，想用这个明亮的细节暗示出我的意图。

　　但我的良苦用心好像并没有在江明声面前产生多大反应，倒是他一身意大利名牌和正宗的“都朋”皮包把我吓了一跳。在名典咖啡屋的秋千座上，我们面对面客气地坐着，如同初识的陌生人。江明声盯着面前的咖啡杯不停地搅拌，很少看我。我只好把礼品盒推到他面前，说：“送你的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吧！”

　　江明声没有动，盯住咖啡转动的漩涡，缓慢地说：“我后天就走。短时间内不回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望着他，强忍了半天的泪水还是溢了出来。我哽咽着：“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走吗？”

　　拿过那盒子，我一把撕开精致的包装，里面除了那条领带，还有个水晶像夹，里面夹着一张像片。是我自己制作的一个合影，分别剪贴着微笑的江明声和我，背景是一条鲜艳的七色彩虹。

　　看到这张人工合影，江明声无声地哭了。哭泣的江明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知道，可是太晚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要走了，你忘了我吧！”

　　隔离外界的水帘玻璃屏无声无息轮回着流淌，桌上的咖啡慢慢变凉，和桌边两个垂泪不语的人一样没有温度。只有像夹中的我和江明声仍在坚持幸福地微笑，画上的彩虹也没有褪色。

　　“再抱我一次吧！”我用纸巾抹干眼泪，想努力做出一个自然的微笑。

　　江明声痛苦地回避了我的目光：“我不敢见你就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天知道我有多想抱你，但我不能，也不配了。这一步既然迈出去就没法收回来，我必须走下去。我想成功！只有成功了，别人才不会在乎你成功的过程。”

　　他的声音和他一起被金钱催得成熟了：“也是你教会的我，一个没钱的男人只能做情人而不够做丈夫，她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我需要钱，我的家也需要，我父母没有固定的养老金和医疗保险，我要为他们负责。在这两年间，我不能和你来往了，答应过她的，我要守信用。虽然我依然很爱你，但我现在确实没有能力给你幸福。如果有可能，你等着我，我一旦有钱了会第一个回来找你。”

　　听到江明声这段迟来的肺腑之言，我已经悲哀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声音在心底一遍遍叫喊：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要一份真正的爱情啊……

　　看着江明声远去的背影，我喃喃着《东邪西毒》里林大美人把玩着鸟笼说的那一句自恋到经典的台词：“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最爱的人是谁，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

　　午后斑驳的光影投射在我脸上，和着水帘、树叶一并摇摆出满室的光怪陆离。

　　放纵爱情如同放风筝，近了不过瘾，远了高了却又难控制住，随便缠在一根小树枝上都会把线挣断。何况是富婆那金光闪闪的粗腿？我极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在这个多事的春天，我总算信了：原来，无论什么样的爱情，都逃不过孔方兄的手掌心。

　　我把头仰在椅背上，哼着王菲的歌。声音越唱越大，好几个服务员都扭过头来看我，但我还是唱了好几首。反正已经是一个人了，怕什么。

　　结账时，服务员说已经有人买过单了。是啊，我怎么忘了呢，人家江明声现在几乎算是有钱人了，当然有表现绅士的条件。而我，还可笑地保留着买单的旧习惯。

　　出了门，我忽然决定一路高歌着走回家，虽然有些后悔来时挑选的这双高跟鞋。前边不远处站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男人，我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正要踩着斑马线过马路，或许他就是这广大世界上男性中间能使我成为幸福妻子的唯一男人，然而，我还是从他身边走过去了。由于我和他都无可奈何地毫不知情，盲目地屈从于命运的指挥，即使在错过的刹那，因我的挎包偶然碰着了他的胳膊，而交换了一个陌生人之间的眼神。

　　这就是擦肩而过，比如我和身在异域的郑铮，还有江明声。看来，共同蹉跎过爱情的人一样会在岁月中相忘于江湖。只有关于爱情的记忆，会慢慢储存成一个洋葱头，一瓣瓣地剥下去，总有一瓣会让自己流泪。

　　闲时，我也会去卖彩票的柜台前逛逛，那里经常集聚着很多个和年轻的江明声一样的对未来满怀希望的脸。他们或用饱含深情的声音叫出他们认为的幸运号码，或表情庄严地在选号单上填写能给他们未来的数字，那种专注让我无法嘲笑微乎其微的中奖概率。大概也只有这种简单易行的办法能迅速充填穷人们枯竭的想像力。

　　也不知从哪天开始，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每周开奖前的下午，我都会买上一张彩票，它们分别打印着我爱着的或爱过的人们的生日。我把这张小纸片，和它散发出来崭新的近似钞票的油墨香一同寄给它们的主人。

　　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祝福生活了。

　　作者简介：

　　孙瑜，女，1973年12月生，祖籍江苏，生在河南，长在北京，现居河南郑州。1987年发表第一篇散文，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至今已完成中短篇小说20余万字。小说处女作《直立行走》发表于本刊2002年第9期。

　　(编辑：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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