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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精选:国手(7)

http://www.sina.com.cn 2005/01/11 14:31   北京文学

  作者:星竹

  七

  齐爷开一间茶坊,价钱公道。平日茶棚满座,热闹得很,唯有星期一这天空着。这一天,齐爷专门留出座位,供昌洲城人造访递状子,诉说自己的冤屈。凡是昌洲城内,居民碰上纠纷,或是债务牵扯等说不清的事情,大家都爱去齐爷的茶坊里坐坐,和齐爷叙叙,大多是为找个地方宽心,也希望齐爷能给评说。

  齐爷评判是非,以事论事,从不看人。凡是经齐爷断的案子,都要公布于众,让昌洲城人自己去评判。齐爷断的案子,虽然属于民间的调和,但也可以代表县衙门的一半权势,只是没有衙门里的那种霸道。大家来找齐爷,只要交了茶钱,再也不用付官司的费用,因此,齐爷也就备受昌洲人的尊祟。

  年永祥如此下了这一着棋,自然是要讨个说法。年永祥和女人陈秀把事情冷冷热热地翻了几个过,知道此事早晚是个麻烦,不如忍痛割爱,把一切都交给齐爷,让齐爷来料理。无论结果怎样,认了。

  这天早上,太阳刚露出头的时候,齐爷的茶坊里便有了热闹,大家彼此寒暄着走进门。人们都知道今天齐爷又要办案子了,且又是一个左说右说都行,横说竖说都能说出道道的案子。如此,这案子也就最不好说。昌洲城内的一些吹鼓手,急不可耐地都想知道齐爷倒是怎样一个判法,是灭了外人林四,还是折了朋友年永祥。大家心上都知道,这个案子难断,谁赢谁负都得咬牙,于是,便都相跟着,早早地来到了齐爷的茶坊,耐着性子,等着听个究竟。

  来客中,有年永祥请来为自己捧场的,也有自己来助威的。大家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找地方落了座。

  茶坊里的伙计,拎个长嘴大铜壶,热情地给大家点上茶,还上了小点心。茶是上好的毛尖茶,点心是从街上铺子里刚取来的出锅新货。齐爷这人从来大方,有啥都舍得往外拿。人们正说着笑着的时候,年永祥也就到了。

  今天年永祥身穿一件青布对襟儿,下身一条扎腿裤,脚踩一双青鞋,倒也显得精神利索。他进得门来,朝大家客气地拱一拱手,张口道:“年某今天有劳各位了,还望大家听了仔细。齐爷今儿个怎样说,日后咱就怎样办。这事,全交给齐爷了。”说罢,他从伙计手里接过长嘴茶壶,给各位的茶碗里点了一遍茶。

  有人站起来,向年永祥拱拱手说:“年师傅,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您别往心里去,今天齐爷总能把事情评判清楚,大家都看着哪。”众人都跟着点头,一片说是声,心里都认为,今天这场官司,年永祥赢的可能性大,大概不会有外人林四的什么便宜。

  说话间,齐爷从屋里走了出来,让大家喝茶嗑瓜子,别闲着。齐爷与各位寒暄一阵,也落了座。齐爷今年六十来岁,头发全白了,身板却笔直,穿一身昌洲城人少见的中山装,步子迈得不摇不晃,很像一位有学问的账房先生。齐爷一辈子推拿世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个心肠宽阔,光明磊落之人。

  齐爷坐下后,才看到年永祥,又站起来,主动向年永祥点点头,坦然着。看了齐爷这个架势,人们都确信,齐爷不会让年永祥吃亏。但齐爷在宣判案子之前,决不会事先对外透露半点底细。齐爷就是这点好。何时断案,何时都要当着众人的面,摆理明说,甚至还要征求大家的意见。许多疑案难案,经过齐爷的一番来回,便让人心服口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齐爷断案,是让人先消了心中的火气,有了自省,然后再说下面的事情,是以情胜人,与官府衙门办案,完全两码事情。齐爷对年永祥与林四之间的争端,此时此刻,心里自然已经有了一个打算。

  不一会儿,林四也迈脚走进了茶坊。有人认得他,有人还不曾见过他。大家都抬头看着这个外乡人。一时间,茶坊里突然显得沉闷寂静。大家不知道该对外人林四说些什么,彼此突然就有了几分尴尬。

  林四这是第一次迈进齐爷的茶坊,看到当下已经坐满了人,心里也略略地有些吃惊。他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来听齐爷断案,然而只一瞬,他便恢复了自若的神态,拱一拱手道:“各位师傅早到了?”说罢,他瞅住一条空凳坐了下来。

  齐爷对他笑笑,说:“你就是林四林师傅了?”

  林四忙又站起来,道:“不敢当,我正是林四!您就是齐爷?”

  齐爷道:“在下齐宝田,今天林师傅肯来,就是给我一个面子,请用茶。”说罢亲自为林四点上茶。

  这时林四才看到了年永祥,他隔着许多人向年永祥点了点头,张口道:“年师傅,林四初来乍到,多有冒犯,还望年师傅网开一面,多多指教。”

  年永祥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淡漠地哼了一声,还是地方霸主的架势。这一下又把场子上的气氛搞得有点紧张。

  齐爷站起身,他看看各路吹鼓手都到齐全了,便张口道:“有劳各位兄弟看得起我齐宝田,让我今天来执法这个事,如我说得不对,判得不公,还请各位多多包涵,大家有啥说啥,这儿不是衙门,畅所欲言,都是心得。”

  他停了一停,目光温和地扫视了一下大家。在座的无人吭声,他又接着道:“在咱昌洲城,凡是丧事,没有哪位师傅是到死者家门上主动去讨活的,都是死者家人将各位师傅请了去,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在座的众人都点头说是。

  齐爷道:“年永祥和林四俩人有所纠纷,是从‘富丽春’布店开始的。林师傅为‘富丽春’布店张老爷子办丧吹头曲,也不是林师傅自己跑去的,而是布店老板张小虎亲自去请的林师傅。所以林师傅这点并没有错。”

  齐爷说到这里有意地顿住。下面一片嗡嗡声。年永祥有点不自在,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人们奇怪,齐爷今天怎么会向着外人林四,要是这样判下去,年永祥不是惨了吗!

  齐爷并不慌张,有意给大家一个空隙议论,待大家的声音落了,他又道:“但要是长此下去,怕也会引起争端。这吹‘头曲’的事情,毕竟是年永祥创下的,没有年永祥,昌洲人好像不认得什么‘头曲’。”

  大家听到这儿,又都一阵点头。

  齐爷道:“所以依我所看,俩人该是一个平手。”

  大家听到这里又糊涂了,不知道怎么个平手法。何况,齐爷从来没有判过什么平手。平手还不打架吗?平手就是等于没判一样啊!大家都瞪着眼睛,奇怪地望着齐爷,急等着他的下文。

  齐爷看看大家,接着道:“办事吹曲子,实在是由各家自愿的事,请谁,不请谁,也实在不是年永祥或林四两人能够作主的,这事强迫不得,不是由他俩说了算的。各位同意不同意这个说道?”

  大家想想,事情是这样,请谁不请谁,从来都是由请家来决定的。众人都点头。

  齐爷说:“这就是了。可是据我所看,请谁不请谁,还有一个路途远近的问题,方便不方便的问题。外县也有吹曲子的,但本县人却请得少,因为不方便。我看不如这样,林四林师傅是靠近北城,年永祥年师傅靠近南城。从今儿往后,俩人不如就此分开。城南的头曲就由年师傅来吹,北城的头曲就由林师傅去办。”

  齐爷说完,又亲自提起长嘴壶,给各位的茶碗里点茶,是让大家考虑行与不行。齐爷的案子其实就算断完了。

  当下年永祥和林四都没话可说。南城的面积要比北城大了许多,年永祥并没有吃亏,而作为北城,虽然地盘小了些,但这对外来的林四也算是公平了。

  到了这时,大家才觉得,齐爷今天断的这个案子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断得有道理。两下总算摆平了。

  当下,年永祥站起身,向齐爷恭敬道:“齐爷,让您费心了。这个断法,我年永祥接受。”年永祥觉得自己不亏。他来时就想好了,事情总得让林四一步,总得让人过去,不然齐爷怎么断这个案子。

  林四当然也没有意见,站起来道:“齐爷,不好意思,我给您和诸位添了麻烦。”

  众人看到俩人都没意见,也都松了一口气,觉得齐爷如此断案,算是最公平了,此外这个案子再没法断。大家也就开始说些别的。茶坊里也就又有了热闹和笑声,众人都轻松着。

  齐爷却又站起来,提议道:“今天两位高人来到我这茶坊,也是给我助兴,不如让两位师傅各自吹一支喜曲,也算为本茶坊添点喜色。大家也欣赏一番如何?”这就是齐爷做事,要的是一个喜庆,不是简简单单的断完案子了事。

  大家都拍手,一阵欢呼,准备听两位高人的吹奏。两人却谁也没有带唢呐。齐爷一挥手,伙计捧出一支新唢呐。原来齐爷早准备好了。一支同样的唢呐,也可再让大家分辨一下两人的功夫如何。

  伙计先将唢呐递到林四的跟前,林四不见外,站起身,接过唢呐,道:“献丑了,大家多多包涵,年师傅也多指教。”说罢,一支快乐的曲子就响了起来,悠悠荡荡的。有人闭起了眼睛,跟着享受着。

  年永祥也闭目聆听,曲子似从山水间一路漫来,给人以山重水复般的回味。听着听着,年永祥不觉一愣,没错,他确实听过这首曲子。曲子吹到一半的时候,年永祥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定神去看林四,满眼惊奇,原来他是在京城唢呐比赛时听过这首曲子,也是一个国手所吹。他的目光落在林四的脸上不动。时光回到前年,回到京城热闹的白云观。半天半天,年永祥终于回想起来,林四,也是那时选出的一名国手,当时吹的就是这支曲子。

  林四的曲子落了。年永祥激动得站了起来,慌慌地道:“林师傅,原来你也是位国手,年某得罪了。”

  年永祥的话声一落,人们便把奇异的目光投向林四,满堂皆惊。万万想不到,这林四,原来也是一名国手。

  林四向大家摆摆手,不当事地道:“国手只是一个名分,京城每隔几年就要评上一次,算不得什么新鲜。倒是昌洲城地盘上如此众多的唢呐师傅,让我林某大开眼界,今后林某愿意多为大家效力。”

  但人们仍然惊着,仍然沉浸在这个突然的意外里。国手,这外来的林四竟然也是一位国手!

  那么如今的昌洲城,就已经有了两名国手。齐爷今天断的这个案子,也就显出了功夫,齐爷这人真是了得。而年永祥在众人面前,毫不犹豫地将林四是国手的事情坦然说出,也算捧他抬他,大丈夫作派了。今天可是他年永祥和林四谁胜谁败的时刻,这时刻能勇于承认对方,抬举对方,可见年永祥是一个多么诚挚的人。

  而作为林四,来昌洲城这么久,竟然没有拿国手自居,甘当小辈,也是了不得的气概。却原来,俩人都是英雄!

  人们激动着,一阵热烈的议论。接下来,该由年永祥吹曲子了。有伙计将唢呐递到他的手里。

  谁想,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女子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原来是“芳艳亭”里的妓女阿鲜,这可非同小可。人们看到妓女阿鲜迈进门来,心上都一惊。齐爷的茶坊,是昌洲城里最干净,最洁净的一块地方,怎是一个妓女可以乱闯乱进的!

  人们瞪着眼睛,死死地望着妓女阿鲜,不知她跑来做何事。

  齐爷看到阿鲜,虽然也略感惊异,但还是沉住了气,问一句:“阿鲜,你慌慌张张的,有何事情?”

  阿鲜惊慌道:“齐爷,我们‘芳艳亭’里死了人……”

  众人闻声都啊了一声,原来阿鲜是来找年永祥的。

  “芳艳亭”里有名的妓女胡小蔓,昨天晚上突然暴病而去。这事拖不得,要尽快办了才成。不然“芳艳亭”的生意就要大受影响。阿鲜来,是请年永祥去给妓女胡小蔓吹头曲的,吹完了头曲,才好将人安葬,妓院也好营业。不然“芳艳亭”里停着一具死人算什么事情。

  偏巧的是,这“芳艳亭”又是在刚刚被齐爷宣布的南城地界,确实应该由年永祥去吹,要说有人请,对于年永祥是件好事,可眼下的年永祥却气得说不上话来。

  “年记寿店”一直有规定,凡是名声败坏者、匪贼草寇之人,年永祥一律不吹,而妓女阿鲜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跑到这里来找他。

  当下年永祥的脸就寒了,道:“你怎么不知道我们的规矩,我们不会给‘芳艳亭’的人吹头曲,今后也不会去吹!”说罢,年永祥气得匆匆迈脚往门外走,分明是为躲避这个不懂事的阿鲜。

  谁想,就在这个时候,林四突然叫了一声:“年师傅,慢着。”

  茶坊里的人都一愣,回身看林四,不知他有何贵干。

  林四对齐爷道:“齐爷,如果南城的客户年师傅不想吹,我去吹行不行?”

  场上一片奇静,人们都瞪大了眼睛望着林四。

  年永祥也在门前立住了脚,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家又都去望齐爷。

  齐爷点点头,一句一板地道:“当然可以,城北的客户你林四要不吹,别人也可以请年永祥去吹。”

  林四说:“齐爷果然公道。”又对阿鲜说:“这位女子,我可以跟你去吹头曲,不知你是否愿意?”

  茶坊里的人都一愣,跟着就有人笑了起来。年永祥也讥讽地咧一咧嘴,他没想到,林四要接这个丢人败兴的活儿。他可是国手!怎不知深浅贵贱。

  阿鲜急忙道:“您就是京城里来的林师傅吗?劳您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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