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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选读:土里的鱼(6)

http://www.sina.com.cn 2005/01/28 16:56   当代

    作者:夏天敏

  三

  秋石要到镇上开会去,会议要开三天,说是村干部培训。往次去开会秋石总是很高兴,望云村离乡政府四十来里,乡政府在大山的腰部。那里不平坦,气候却好得多。气候好出产自然也就好些。这都不说,乡政府通电,有商店,有邮电所、卫生所,还有放录像的。秋石在望云村呆木了就想到乡上去遛遛,跟书记、乡长套近乎,跟其他村的村长喝喝酒、斗斗嘴皮子,脑袋就活络了,心情也好了。

  可这次秋石却不想去,这是爹死后的第一个头三。七爷说头三要做好,万事头为首,头三做不好以后就不利顺。秋石在乡场上读过初中,可秋石在望云村这个神秘的地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信服冥冥之中的力量,没有理由不信的。这不,爹才厝上不久,乡里就通知他去参加村干部培训了,谁都知道村干部培训就是培养村的主要领导。秋石心里熨帖而又矛盾。找个理由不去也就行了。可这机会是望云村的白霜,望云村的雾罩,说来就来了,说去就去了。要去呢,爹的头三是最重要的。为这,他已背着婆娘将这个月的村干部补贴全拿出来,早就让秋土去乡场上买祭奠的东西。秋土在那里读书,秋石不放心让秋木去,老二心机多,搞不好他会弄虚作假从中赚钱,老二信鬼神更信钱。东西买了一背篓,有一刀红白相间嫩闪闪的猪坐墩,有一个面目祥和、眼睛细眯、嘴角上翘、蔼然可亲的猪头,当然还有香烛纸蜡。当然,他还不知道老三秋土也会做手脚,老三想买本英汉对照的小词典想得发疯,老三费尽心思,精打细算,弄虚作假终于买了一本英汉小词典,这本英汉小词典帮了他的大忙也给他添了许多烦恼和内疚。

  秋石睡不着,他为明天去不去乡上开会心烦。开头睡下去时婆娘还缠着他做那事,婆娘也就是三十来岁,正是馋那事的年纪。日子再贫穷,也断不了人们做那事的欲望,刘大毛穷得卵子叮当响还幻想着和鲤鱼精做事哩。秋石以前去开会总要和婆娘做回事,这次他却不想做。他看见煤油灯下的婆娘头发乱糟糟的,被柴火熏得红翻翻的眼睛老在流泪,脸上总是洗不干净的黑褐色尘垢,那是嵌在皮肤里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她的身上还溢着一股酸臭味,望云村干旱,水要到五里外的黑石凹去挑,她是一年难得洗一次澡的,一洗净是成条成条的泥垢,盆里的水肥得可以压田,看着恶心。她的牙齿也是黑黄黑黄的,从来不兴刷牙哩。秋石心里有事,再加上看到这情景他就没兴趣了,也不晓得为啥就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他脑里闪了一下乡场上一个俊俏女子的身影,那是乡场上放录像的女子,和他初中同过学。想起那个姣好的女子他更不想做了,隐约间他觉得似乎有可能和那女子做了。是啥呢?他一时想不清楚。

  他向厝住他爹的那间偏厦走去,他觉得应该和他多讲点什么。村子黑那屋更黑,黑得浓稠,黑得可以捧起来。自从他爹厝在偏厦后,娃娃些再不敢来这里玩了,这屋阴森、潮湿,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味道既不像潮湿的屋子发出的霉味,也不像望云村所有人家屋里的酸臭味,更多的是一种腐臭的味道,是人死后尸体腐烂的味道。他打开紧锁的门,他被那股浓烈的腐臭味冲得退了一步,他退了一步心里更加发毛,屋里黑漆漆的看不见啥,但阴森森的气象却使人汗毛乍了起来,他说这是爹,就是腐烂了也是爹呀。心里一念叨,他就看见他爹在黑雾里浮现出来,他爹瘦骨伶仃,脸颊上几乎没有肉,剩下了黑洞洞的眼眶和黑洞洞的鼻孔,牙齿是森森的白。他看到他爹被绳索拘押着,全身都是累累的伤痕,他知道爹是为他,为他一家受罪了。他扑通地跪在地下,说爹,明天我不去了,我要好好为你做头三,使你少受点罪呀。谁知爹并没有高兴,他挟着一股阴森森的风冲出来,你走,你走,不准留在这儿。他听见铁链碰撞出的坚硬声,爹挟带的阴森的风使他打了个冷噤,爹倏地不见了,想必被拘他的小鬼硬拽回去了。他无言地流泪,坚定了去乡里开会的念头。

  在乡里开会的日子是幸福的,每次开会乡长都要让食堂熬鸡蛋大的肥坨坨肉给他们吃,肥坨坨肉全是从猪膘上取下的,又煮得熟,咬在嘴里一嘴冒油,入嘴肉就化,还加上山地萝卜,那美味是没得说的。乡长边吃边说狗日些,使劲撑,敞开吃。只要干事好,肥坨坨肉保证你们有得吃。这些贫瘠高原上的汉子吃得满身大汗,一身舒泰。都说为了乡长的肥坨坨肉,我们跟你死干。乡长是胖子,乡长说你们想吃老子的肥肉呀,老子这膘舍不得让你们吃哩。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好得一家人团聚似的。

  秋石也吃、秋石也笑,但秋石心里却不是味道,他吃肥坨坨肉倒真的像吃他爹的肉哩,他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爹为了你为了你一家,自觉自愿在阴间遭罪。在头三的日子里,无论如何是该留在爹的身边,给爹好好上些贡品,多多烧些纸钱。有了钱,爹就可以拿些给拘他的小鬼使用,钱能通鬼,他的日子就会好过点。其实,他的内心还有一份隐秘。打小他就知道,上供和烧纸钱,谁在,谁念叨,就等于钱和供品是自己拿出来的,就像到银行去寄钱,人家只认寄钱的人。不晓得那边世界的规矩是不是这样的,但他打小知道的就是这样。如果是这样,他就亏了,老二秋木头脑一点不木,秋木婆娘更是人精,他们一通乱念叨:爹,来领钱了,爹来吃饭了。这不是自己出钱,老二、老三得福么?爹会不会生气,死了的人脑袋是灌过迷魂汤的,他昏头昏脑地把厝坟的好处全给他们,这就是猫儿搬甑子,白帮狗做生了。

  秋石头昏沉沉的,吃饭就没有胃口。刘家冲的秦仲元说秋石咋不吃,恁好的肥坨坨肉不吃,怕是昨晚吃你婆娘的肥坨坨吃饱了。秋石说我才吃你婆娘的肥坨坨,巴掌膘,白得晃眼睛。大家笑起来,笑得喷饭。

  吃完晚饭,来培训的村干部相邀着去打双Q了,也不晓得这玩意咋会这样迷人,到处都在打双Q。秦仲元来约秋石,秋石说你们打,你们打,我到乡场上逛逛。秦仲元说秋石,你狗日怕是去会老相好,吃饭时你不吃肥坨坨肉,怕是去补课。秋石没心思和他开玩笑,说去去去,去打你的双Q,我真的是去逛逛,买点东西。

  秋石走在去乡场的路上,全乡只有这里铺了一条两里长的水泥路,水泥路也叫得怪,上面把它叫成卫生路。走在卫生路上确实舒服,脚底板平展展的,走着一点不颠簸,书记和乡长走路爱背手,一背手就有领导的样子。可叫他们到望云村去背,一走一颠连身子都站不稳,不是成了旱地鸭子?乡场上的商店还开着,电灯明亮亮的,商店里的货物五颜六色直晃眼睛。其实那些货也是价廉的货,就像下等的鸡涂了厚厚的胭脂等着以低廉的价出售。但不管咋个说,方圆百里,就是这里有电灯,有电话,有水泥路,有商店。乡政府就是乡政府呵。再穷的乡,也有小车,虽然是越野型的吉普车,始终是车呵。书记、乡长各开着一辆,那车虽然蒙满灰尘,但威风得很哪。汽车喇叭一响,他们就会死劲赶回遥远的村里,就知道是书记或者乡长来了。书记和乡长的家都安在城里,他去年去送土特产时见过一次,是独立的楼,三层,从里到外铺满把眼晃得生疼的瓷砖。屋里的摆设就不消说了,秋石也说不完全,说不清楚。只是坐在沙发上有些晕眩,有种虚脱的感觉,连气也出不均匀。乡长婆娘出来了,穿着啥他都没敢看清楚,只是觉得像电视上的影星出场样炫目,只是人家冷淡得很,看了看他送的东西,用脚扒扒,再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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