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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选读:土里的鱼(8)

http://www.sina.com.cn 2005/01/28 16:56   当代

    作者:夏天敏

  四

  半年多过去,秋石果然当了村长。

  那天秋石起来撒尿,本来他家床头就有一只尿桶,尿桶里的尿积了半桶了,一家人都在里面屙,山区寒冷,每家的土屋都不兴开窗子,那尿的骚臭气熏得人直呛脖子。好在大家都习惯了,千百年都这样过了,也没灾没病的,习惯就好了。可今天秋石却不想在尿桶里撒尿了,拿着那玩意朝尿桶里冲,声音哗哗响不说,还冲起浓稠黏绵的冲天臭气,那臭气在不通风的屋里半天散不出去的。秋石突然不愿撒了,他宁愿到屋外去撒,这些日子他过得很苦很累,但心里充实,总觉得前面悬着一个什么东西,这东西离他越来越近,似乎伸手就可以得到,但始终没有得到。他不懊恼,相反更有精神。

  在墙根撒完尿,他回过头,厝爹的那间偏厦黑漆漆的,浓重的夜色使那里照样黑稠如汁,但那偏厦的上面,依稀有了一抹亮色,亮色像夜的伤口,血红血红的。只是瞬间的事,那一抹亮色就扩大了,红色像雨样纷纷扬扬散播。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望云村在寒冷的高原上,早晨经常被海罩(大雾)笼盖着,人与人隔两三步就看不清。今天咋会出现这奇异的亮色呢?那方向就在望云湖,他的心情立即好起来,他趿着鞋朝望云湖边走去。

  望云湖边湿漉漉的,水藻将湖边的地气扯上来了,走在上面湿润、舒服,人就是要靠地气养着,望云村太干燥,养不住人呵。他看到湖里奇异地没有水藻,水面亮晶晶的像块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望云湖上空那抹血红,依然还在,只是没有继续扩散的意思,那血红还是那样惊心动魄地血红着。一抹血红自然不能使望云湖燃烧起来,望云湖还是那样静谧而神秘地融入冥冥微黑中。但是,秋石却听到了鱼的跃动声,只是那跃动声是微弱的、沉闷的、持久而坚韧的。望云湖是太深、太深了,望云湖是太冷、太冷了,鱼的跃动是何等的艰难。听刘大毛说他曾看见望云湖的鱼跃出湖面的景象,那是他酒醉后在沙滩上睡了一夜后看到的,鱼们像一枚枚湖底抛出的白色石头,噼啪、噼啪抛出,噼啪、噼啪落下,场面壮观极了。刘大毛说狗日的些一个也不跳到沙滩上来,跳上来就好拿去换酒喝了。刘大毛说说也就说说,没有人去跟他计较,大家都在为填满肚皮发愁,谁有心肠管你鱼跳不跳。

  今天秋石倒是满怀信心地希望湖里的鱼跳,鱼跳是个好的兆头。由此他想到了厝在爹棺材下的那尾红鲤鱼,不晓得那尾在没有光线、没有空气、黑漆漆的棺材下的鱼还活没活着,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事。爹死了已经大半年,大半年不是个短日子啦,人要是在那样的环境里,一时半刻也活不了的。鱼就能活一年么?他不禁为那条鱼的命运担起心来,那是一条鱼么?其实这条鱼已经不是鱼,是他的命运,是他的未来,把命运系在一条鱼身上,是太悬乎了,如果那条鱼死了呢?真的死了,他不知怎么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的一生,他这个家族,还有奔头么?想到这里,他觉得他的一身虚飘飘的,浑身没有一丝力气,风吹过来,穿越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似乎是空洞的,风竟然在他的肋骨和肺叶上吹奏出沙沙的声音,像风从草尖上吹过的声音。

  还好,湖面上有了鱼跃的声音,他看不清有多少鱼在跳动,但他听得到鱼挣脱水的重压后跳出水面,又跌落在水面的叭叭声。这声音充满生命的激情和灵动,使他摆脱了刚才的沮丧和失落,他在这种声音的冲击下又感到充实和欢愉。

  选举是在村里的空坝处进行的,属望云村管辖的几个村的村民都来了。他叫人从村小抬来一块龇牙咧嘴的黑板,像模像样地选出计票员和监票员。乡里的王副乡长作指导。出人意料,和另一个村长候选人相比,他的票数远远超过了那人。当王副乡长宣布选举结果时,他的眼里出现了早晨深厚的天空中出现的那抹血红的云,耳里净是望云湖里鲤鱼跳动的叭叭声。

  望云村没有由来地下了一场冰雹,冰雹下得密集,冰雹大得像望云村的洋芋,个个有鸡蛋大。望云村的洋芋从来没超过鸡蛋大,鸡蛋大的洋芋在坝子里人是不吃的,只留着喂猪,但在望云村就珍贵得很了。鸡蛋大的冰雹在望云村其实不能算灾害,早在冰雹之前望云村的地里就没有收成了,白盐似的霜凌早将望云村的荞子和洋芋凌糊,地里是连叶片也捋不到的了。下冰雹是望云村少有的,望着密密麻麻的冰雹新任村长秋石脸上挂霜,心里却高兴透了,这场罕见的冰雹帮了他的忙,他有机会向上面要钱要粮了。

  秋石到乡上去的时候是骑了马去的,村里就只有七爷有马,七爷年轻时当过马锅头,对马情有独钟。这马从来没见七爷放养,也从来不见马圈,它到底是七爷原先那匹马的第几代,它在何处觅食村人一概不知,只知道七爷确实有马。秋石上路时见七爷门前突然卧着一匹马,秋石还在出神,七爷嘶哑的声音就从黑漆漆的屋里传来,骑上马,走得快些。话才说完那马就从地下跃起,来到秋石面前。秋石手里提了一包冰雹,他用帕子包着怕融化,骑上马他心里就踏实多了,用不着担心冰雹会在路上融化掉。

  乡里领导知道情况后和秋石一样高兴,只是脸上比秋石肃穆、冷峻。乡长立即叫乡文化站的老陈随秋石下去,乡里只有老陈有照相机,乡长说你给我把灾情全照下来,地里的庄稼、砸坏的房子、受伤的人一样不少,胶卷不够去买。老陈随同秋石回到望云村,老陈一路照下去,地里密密匝匝的冰雹一片狼藉,连洋芋棵子、荞子叶子也见不到一片。村里原先塌了顶的几间草房,被老陈全照进去了。刘大毛喝酒醉了卧在一条干沟里,头上、脸上、手上都被冰雹砸烂了,刘大毛用些破布把自己缠得像台儿庄下来的伤兵。秋石见他跟着凑热闹,叫老陈为他拍照,刘大毛死活不干,说丢望云村的脸哩,他不愿用这样的照片影响望云村的形象。秋石说你那样子有鸡巴的形象,快来照,照了我有酒。刘大毛一听有酒,嘴里的哈喇子就淌出来了,屁颠、屁颠地跟着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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