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首页 > 文化 > 传奇玄秘 > 《当代》小说精华选读 > 正文

《当代》小说选读:土里的鱼(7)

http://www.sina.com.cn 2005/01/28 16:56   当代

    作者:夏天敏

  电灯把秋石的影子拉长,那影子在水泥路上飘忽不定,把他搞得神思恍惚,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乡长,他的手也不晓得啥时背过去了,他走得很稳,当领导一定要稳,不能
咋咋呼呼,惊颤颤的。说话要慢,想好再说,多说研究研究、商量商量一类话,多拍村长、副乡长们的肩。当然也要有威信,发脾气发一次就一次,能镇得住人,不能多发。到县上要勤走动,哪些领导多走动,哪些少走动,也有讲究哩,也是学问哩,也……突然,他清醒过来,一个路上的石头硌了他的脚。他清醒过来,心里既失落又气愤,狠狠地把那石头踢了飞去,踢得脚尖生疼、生疼。

  一阵惆怅漫上秋石的心,这股没有抓挠的惆怅使他烦躁起来,他再也没心思看乡场的夜景。他突然觉得他应该立即回望云村去,今天是头三的第一天,一切还来得及,有的事情过去了再来后悔就是白搭。譬如今天晚上,自己不去,恐怕以后会悔青肠子。

  秋石返回乡政府,向正在打双Q的秦仲元借了一百元。秦仲元说秋石,你怕号下一个鸡了,是不是星语发廊开张那家?秋石发急,去你妈的,我号上你婆娘了,拿你的钱去嫖她。说完急忙奔出来,他怕秦仲元不饶他。

  秋石悄悄溜出乡政府,他在食堂里跟炊事员老张借了个背篓,上街去买祭品。刚走到乡街上他就后悔了,乡场上他认识不少人,如果他去买祭品,岂不是引人注意?他是打算连夜去、连夜回的呀。想想,他加快步伐,向街上的录像厅赶去。录像厅的老板白菊是他初中的老同学,他和她一起在乡上的中学读了三年书,他一直暗恋着白菊却不敢说。不要说过去,那时秋石是个打着光脚,脚上的裂口不断渗出血丝丝,脚背黑得像烧过的木柴,身上挎着一个麻线编的网兜,里面装着几个洋芋的山区小伙子。就是现在,秋石当了望云村的副村长,脚上有了黄胶鞋,还穿了一套蓝咔叽的中山装,白菊对他也是爱搭不理的。秋石心里既气愤又失落,每次到乡上又想见她又怕见她。但今晚他必须去找她,请她帮忙买祭品。

  白菊见到他比以往多了些热情,白菊说来参加村长培训啦。秋石点点头。白菊说是个机会?,听说参加的人都是当做村长候选人培训哩。秋石惊诧白菊信息的灵通,秋石说不一定哟,差不多的都来了。白菊说你管那么多干啥,你好好干就是了。秋石心里有了一丝温暖。秋石说了找她的意图,白菊说你自己买嘛,你没见我没闲着。说完,她又问谁不在了?秋石说我爹,我今晚上要赶回去祭奠他,这事你莫跟别人说,天亮我还要赶回来哩。白菊接过钱,去了。过一会儿,白菊买齐了东西,将背篓递过去,又将手里湿漉漉的钱交给秋石,秋石说咋能让你出力又出钱呢?白菊说这算我一点心意。秋石的心热了一下,忙匆匆走了。

  从乡场上到望云村四十里路,四十里路啊,白天也够走的。乡场在大山的半腰,要走十几里路才翻得到山顶。翻到山顶,就全是平缓、冰凉、气温多变的高原顶部。高原贫瘠,但路还是好走,只是遍地的卵石硌脚,难就难在乡上到山的顶部这段路,山陡峭,路逼仄,还要翻过山顶,就到了高原的边缘了。他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下,背篓里沉甸甸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背篓带勒得他的手臂生疼,他坐在被夜气打湿的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想到爹,想到乡场,还想到开录像馆的白菊。白菊的影子在他眼前拂也拂不去,白菊递给他的钱他一直攥在手心里,他舍不得将钱放进口袋,那张挺括的百元大钞带着白菊的体温,在他手里温润无比。他张开另一只手,两只手合拢来,在那张钱上来回地摩挲。

  谁知秋石却在平缓的高原上跌了一跤,这一跤还跌得不轻,秋石背着背篓走在寒风凛冽的高原上,他摩挲着那张有着白菊体温的钱,头脑里空空荡荡,恍恍惚惚的。谁想走过悬崖没摔跤,却摔在高原上了。那是一条干涸的沟,被洪水季节的暴雨冲刷成一条深深的沟。他想也没想就连人带东西摔进干涸的沟里去了,沟底净是大大小小的卵石,他跌在沟里半天没回过神。等他觉得手上、膝上疼得不行时,他才觉得手上、脚上是湿漉漉的了。他知道这是血,血使他一激灵站起来,他把手凑近鼻子,他闻到了浓浓的腥味。血的腥味倒使他激奋、昂扬起来,他摸索着找到那张钱,找齐东西,顾不得疼痛,快快地朝村里走去了。

  他到村里时鸡已叫头遍,他没惊动任何人,连自己的屋也不进去。点燃了蜡烛,他看到偏厦里爹隆起的坟堆前,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各样的供品,他拿钱去买的供品一样没少,甚至还多出了一堆白晃晃的东西,那是鸡蛋,是秋木屋里的鸡蛋。老二婆娘养得有几只母鸡,平时一个鸡蛋也舍不得吃,全攒起来去乡场上卖了,买些煤油、盐巴,买点娃娃的作业本、铅笔。爹平时爱吃鸡蛋,但老二婆娘从来舍不得像像样样地拿几个鸡蛋给爹吃。今晚倒好,供品没有一点偷工减料,还像橡样样拿出十个鸡蛋。秋石心里有些感慨也有些失落,他晓得秋木和他婆娘也是费了心机的,他们为了爹可能给的福分,割肉样把鸡蛋也割下来了。他想多亏自己赶了来,否则,吃了迷魂汤糊里糊涂的老汉就分不清啥了。

  秋石正在撤老二他们上的供品,这些供品在昏昏沉沉,摇曳不定的蜡烛里闪着幽晦的光,光里是幽幽的香气,连秋石都忍不住流下了一堵又一堵的清口水。在乡政府吃坨坨肉他当时没心思,走了这么远的路,又跌了一大跤,他真是饥肠辘辘了,肠胃的痉挛使他真想痛痛快快吃点供品,但是他却不能,望云村有奇怪的风俗,贡品供给先人就是先人的了,供完再吃,就得罪先人了。秋石忍了饥饿去摆供品,突然觉得背后有沙沙的像猫一样滑动的声音,他的背脊一下就凉起来,莫非爹等不得来了?等他回过头时,看到一双又黑又脏的小手在拿他撤去的供品,那手急促地伸去急促地缩回,马上就听到急促的食物的咀嚼声。这是小顺子,老二秋木的八岁的儿子。

  小顺子闪烁着惊恐不定的贼溜溜的眼光,他来不及多加思考,把一块腊猪头肉拼命塞在嘴里,那块肉太大,撑得他眼睛鼓得死鱼眼睛一样突出,翻白,两个腮帮像塞了两个硬核桃,连搅动一下也不可能,憋得他几乎背过气。他过去给小顺子几巴掌,又帮他把嘴里的食物抠出来,几乎憋过去的小顺子才顺过气来,刚顺过气来他又去抢秋石手里的肉,他说大爹我饿。秋石将他嚼过的沾着唾液的食物还给他说吃慢点,噎死你杂种。

  小顺子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稠密的黑夜里。秋石透了口气,他看看被小顺子撕烂的腊猪头,他有些高兴,狗日的,我看你供,供也白供。但他的肠子痉挛起来,肚里也疼起来,别说小顺子了,连他都想抱住那煮熟的腊猪头狗样地疯啃,但他毕竟不是小顺子,他忍住满口乱跑的清口水,忍住肠子的痉挛、疼痛。摆好供品后,他就恭恭敬敬地跪下去,在幽冥的蜡烛前,开始他的祈祷。他的祈祷是独特的,他不说话,听说只要心诚,人能通神,祈祷些什么,他知、爹知、神灵知。

  天亮之前,秋石赶回了乡场。他在乡场后的小河里洗了脸,借着微曦,用手指梳理好头发,把身上的土认认真真地蘸着水拍干净。他不想回寝室,这时回去会被同室的人追着问这问那的,他想过一会儿直接去教室。他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一坐下去他就睡着了,他太累了,来回近百里的山路呵,真是要人的命。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评论】【推荐】【 】【打印】【关闭
 


新 闻 查 询
关键词




热 点 专 题
聚焦2005年春运
中国女将征战百年澳网
关注2005考研
万众瞩目央视春节晚会
第12届中歌榜揭晓
2005新春购车完全手册
岁末年初汽车降价一览
2004地产网络营销盘点
慈禧曾孙口述实录

 

文化频道意见反馈留言板 电话:010-82628888-5359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会员注册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 - 2005 SINA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新浪网
北京市通信公司提供网络带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