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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风情:12岁那年,我一口气吃了35碗臊子面

http://www.sina.com.cn 2005/02/24 19:36   世界博览

  作者:红 柯(西安)

  陕西地界,吃面必吃哨子面(也叫臊子面),省城西安以及各县镇到处都是岐山面馆,原产地岐山就有了民俗村,大多都在新近成为考古热点的周公庙附近。那个伟大的周王朝肯定与吃喝有点关系。周武王挥师东进,逐鹿中原,除政治口号以外,哨子面、锅盔、面皮应该具有极大的号召力,这让关西大汉到秦始皇时代就成了让山东六国瑟瑟发抖的虎狼之师
。已经是2005年了,岐山地界哨子面的最高纪录还保持在六七十碗:一个人一顿吃六七十碗,不是南方人吃米饭用的酒盅碗,是大老碗。你可以想象一下周秦汉唐那个英雄时代陕西人的饭量!

  周武王和秦始皇的士兵肯定用的不是碗,是脸盆大的头盔。牛筋一样青橛橛的耐嚼耐咽的长面条,又辣又酸又烫、跟化开铁水一样的汤浇到面上。汤是不喝的,回到锅里不停地轮回返往,几十碗下来,血就热起来,眼晴跟脸红得喷火,心跳咚咚如鼓,只等一声号令,人的原始血性刹那间就爆发出来了,这就叫气壮山河。

  陕西人的黑老碗绝对是古代武士头盔的变形。周人秦人从岐山出来挥师东进,汉人唐人延续这个伟大的传统,东出潼关后,又开凿西域。他们高贵的祖先本来就是西北的游牧民族,西起周原东至潼关的八百里秦川把他们从牧人变成了农民,牧草到庄稼这种奇妙的转折并没有减弱他们驰骋大地的勇气和想象力。依然是巨大的青铜和铁的头盔,穿越河西走廊,穿越中亚细亚,汗血马、苜蓿、葡萄跟麦子谷子长在一起,秦腔花儿跟十二木卡姆连在一起。张骞玄奘这些孤胆英雄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死面饼子和羊肉往铜钵铁盔里一放,倒上水,架上火煮烂煮透,一碗下去,肚子就圆了,拍一拍跟鼓一样嘭嘭嘭,可以撑到天黑。羊肉泡馍绝对是戈壁沙漠的产物,一天只吃一顿,人成了骆驼,至少是骆驼影响了人的肠胃。

  周人是比较讲究的,即使征战也不能急吼吼,一定要从容大方。哨子面汤宽,让人觉得奢侈。头盔那么大一碗汤,碗底就一筷头面条,可这一筷头面条又长又筋又烫,一粘嘴唇、急速吞咽,就发出哨子一样的声。一碗接一碗快得不得了,要用盘上,大木盘里十几碗一个女子端着,吃一碗递一碗,跟转盘机枪一样。我小时候亲眼见过十几个小伙子吃筵席,主人穷于应付,大铁锅不停地煮面煮汤,一大群女子穿梭般端饭,还是跟不上。小伙子们出主人洋相,跟不上就用筷子敲碗。红事白事,总要提防村子里虎狼般的壮汉,连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也在提防对象之列。这种饮食启蒙对一个乡村少年非常重要。

  哨子面的汤是用臊子肉做的。五花猪肉切碎,慢火烂一小时,跟炖东坡肘子差不多。我推测,既然东坡年轻时就在岐山一带任官,他的这项发明难保不受岐山肉哨子的启示。不是炒也不是煮,也不是炖,而是加上辣子醋,慢慢地让猪肉烂成浆糊状,有一股浓烈的酸辣香。汤也是酸辣味,一层辣子油,一口吹不透。四川湖南的辣,山西的醋,在岐山面跟前是小巫见大巫。我怀疑湖南人的辣是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时关中人带过去的,四川人的辣要早一些,战国时司马错伐蜀,秦人就让蜀人换了口味。

  我七八岁的时候吃猪肉伤了脾胃,再也不吃猪肉了,吃哨子面只吃一二碗,几乎是婴儿的饭量。你可以想象在岐山那地方有多狼狈,一个人吃不成饭,谁都瞧不起你。上中学时历史老师讲西安事变,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蒋介石的饭量肯定不如杨虎城张学良。杨虎城就不用说了,活脱脱一兵马俑。张少帅据说吸鸦片打吗啡,还有赵四小姐这样的美女相伴,相当长一段时间萎靡不振,可毕竟是胡子的后代,吃高梁米长大的。1936年冬天,蒋委员长西狩古长安,我们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一个西北狼一个东北虎,在老孙家羊肉泡馍馆宴请蒋委员长,回民师傅端上的三份泡馍就具有喜剧效果。两大老碗冒尖的热气腾腾的泡馍肯定是杨主任和张少帅的,杯大的气若游丝的泡馍肯定是委员长的,更要命的是一个豆粒大的馍疙瘩委员长要啃老半天。西北狼东北虎狼吞虎咽风扫残云山呼海啸碗底都舔光了,委员长还没吃掉一半。幸亏是羊肉泡馍,真要十几个岐山女子端上十几盘又酸又辣又烫又薄又筋又光的岐山哨子面,委员长肯定要骂娘希皮了,这哪叫吃饭,分明是挑战!南京政府文武大员加在一起,也就是一个关中农民的饭量。这多少有一点《反西凉》的味道了。老谋深算的委员长就这样栽了跟头。

  我的外婆是一个乡下老太太,外孙吃不动饭她着急呀。心里急,脸上看不出来,慢条斯理地讲她辉煌的过去。农村妇女所有的辉煌就是厨房,有米没米必须让烟囱冒烟,而且要冒得笔直雄壮直薄云天。在她的讲述里哨子面的面条应该是青色的,案板上,面擀开,又揉到一起,再擀开,再揉再擀,面粉的筋丝全被拉开了,营养全都出来了,煮熟后就是青的,筷子挑起可以看见对面的人影,跟玻璃一样。客人们吃到六七十碗的时候,总要站起来松松腰带,放开肚子再吃十几碗……

  我还记得60多岁的外婆眼冒神光的样子,我的口水咕咕叫着咽到肚子里,我都闻到了又浓又尖的酸辣味道,跟梦幻一样。在梦幻的后边,外婆真的到厨房去操作了,仿佛在童话世界里。我听到和面的声音,我听到揉面的声音,我看见面被擀开了,跟被单一样一次次展开。白面变成青面,沿着擀面杖切成细丝,酸辣汤弥漫了屋子,弥漫了古老的周原大地。那年我12岁,我一口气吃了35碗,外婆用鸡肉做的臊子。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吞吃面条的声。

  (责编: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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