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测海

　　雪不往广州下，过了南岭雪就变了雨。广州的雨过南岭就变成了雪。过年了。小四按了门铃来拜年。白老板，发财。这个像武大郎一样的小男人朝沙发一坐，人就只剩下一叠硬 币那么一小堆儿。他把一只鳄鱼皮的密码箱打开，是一些整齐的大钞。白老板，我给你拜年来了。我拿你给我的钱开了几家粉店，我适合做那个生意，一碗粉净赚两块钱，我发财了，我成了百万富翁了，我给你送这些钱来，不是还债，我是让你高兴来了。白萍说，小四，你来拜年我就高兴了。钱你留着，钱要好好花，一百万说没了就没了。广州这地方，有钱你就是人，没钱你就是狗，谁都可以在屁股上踢一脚。小四闻到白萍的屋子四处都是香味，他有些不自在，额头上沁出汗来。白萍说，小四，空调太热了吧？调低一些？小四说，我爱出汗呢，不怪空调，我这个人打工仔的命，环境好一点就受不了。白萍笑笑，小四呀，你也是个老板了呢！小四说，在广州这地方我算什么老板？卖一碗米粉的老板，笑死人。白老板，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米粉。老板你忙，不打扰你啦。

　　过完年，老家三川半来了一些人，一位副县长带队，来给白萍拜年，带了些土特产。白萍招待副县长一行吃了饭，给他们在白天鹅开了几间房。给副县长一行每人两千块钱，让他们自买东西。副县长说，白总，我们来拜年有三个任务，第一是给白总拜年，第二是征求白总的意见，邀请白总回家看看，春节联欢晚会那支歌《常回家看看》，看看家乡的变化，家乡发现了一座地下古城，要开发，县里财政困难，白总给点钱，你给我们一人两千块钱，我们回去也要以白总的名义捐给财政。第三，县政协换届，经讨论请你当政协委员。

　　白萍笑笑。县长，你别客气。你的三个任务都算完成了，你们好好玩，难得来广州一趟，给你们的钱你们自己花，县里要钱，我给一百万。政协委员呢，我没那个资格。

　　副县长一行很开心，觉得白总这人不错。

　　晚上，白萍请副县长一行听歌。白萍问，县长，要不要叫几位小姐？副县长问，叫小姐干什么？白萍说，陪几位唱歌。副县长说，那就叫几位会唱歌的来。来了几位漂亮小姐，副县长一行不敢看那些小姐，一个个低着头。那些小姐就挤进来坐了。副县长说，活跃点啊活跃点啊，别像开会一样，点歌点歌。

　　副县长问白萍，广州这地方有什么特点？白萍问，哪个方面？副县长说，比方说，男女关系这方面。白萍笑笑，这个，你去问那几位小姐呀！

　　副县长问身边的一位小姐，你多大啦？小姐说，你猜。副县长说二十？小姐说，我有那么老呀！副县长皱了一下眉头，你出来爸爸妈妈知道不？几位小姐坐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对白萍说，老板，你的几位客人是来玩呢还是来查户口？他们做不做？白萍说，小姐们，对不起了，他们不懂广州，可能不做。来，一人两百，几位小姐像越狱一样地逃了。跟副县长一同来的那位年纪大一些的说，两百块呢两百块呢！要三担谷呢！坐一屁股三担谷，广州啊广州，我日他个娘！

　　白萍又请副县长几个吃了宵夜，广州的路灯下多了一串饱嗝。几个人回到白天鹅，副县长又说先开个会，会上强调每人不准单独行动，广州这地方复杂，也不准单独同白老板联系，怕出什么问题。白老板这个人也复杂，她已不是三川半的女孩子了。

　　那个晚上，白萍一连接了副县长一行人几个电话。副县长说明天回去。白萍说，县长放心，钱明天一定送到，副县长打哈哈，不是这个意思，我向你告个别。有几个电话是要白萍为孩子在广州找工作。那位年纪大的叫老田，给白萍打电话说，白老板，我田某人也是个老板，也给县里捐过钱，我也是个政协会员，我对政府没意见，只是他们吃得太多了，一年几百万，我们捐钱也白捐，白老板，你意思意思就行了。这话你可千万别说给县长啦！白萍想，副县长带领的队伍也太成问题了，出了卖客，卖你这个副县长呢！第二天，白萍送副县长一行，还是给了二十万，说看情况以后再给钱，家乡建设嘛。副县长只好说白老板思想境界高，对家乡有感情，我代表家乡人民感谢白老板。副县长一行上了火车，副县长一声不吭。直到火车过了韶关，副县长才说了一句，这次下广州，体会太深了，我成了丐帮头目。这算什么副县长，人家广东一个村长也比我阔气。那句话怎么讲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像广州这么有钱的地方，有几个人是好人？不说啦，睡觉睡觉。白老板什么白老板？做鸡呢！副县长说完了白老板做鸡这句话真的睡觉了，打起呼噜来。

　　老梅花K在白萍离开以后，一直还是那个老梅花K。白萍突然接到老梅花K的电话。电话说，我是在公用电话处打电话给你，我没地方给你打电话，我的住宅被火烧掉了，我所有的藏画都烧掉了，我银行账号上没有什么钱了，我的钱都用来收购藏画。全烧光了。连朋友也烧光了，什么都没有了，荣誉和友谊也没有了。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有天使一样的心灵，你才会帮我。

　　白萍用电话说话，觉得比面对面说话要方便得多，电话也可以把一些语言信息过滤，比方憎恶，欺骗，阿谀，可怜，奚落……电话的方便，你可以把一切发挥到极至。除了断线的危险，你可以任意对话。白萍说，我不是天使，也还没变成魔鬼，只有天使与魔鬼能帮一个人，我不能帮你什么。对方说，那，我只好自杀了。你现在是面对一个要死的人，你拯救了他就是拯救了艺术，上帝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功德无量的机会。白萍说，我要无量功德做什么？你像佛祖一样对我说话，你是要再来拯救我的灵魂，我来拯救你的艺术，你是在给我帮忙呵，让我花钱从神灵那里购买功德呵！你当经纪人？神灵派你来当说客？老梅花K说，不不不不！你听我说，简单地说，我要钱，要一些钱，算我借你的钱，帮我渡过难关。白萍说，好吧，你过来，我们签合同，我给你安排个画画的地方，你画的所有作品归我收购，还是以前你卖的价钱，行不？

　　老梅花K叹了一口气，说，我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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