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测海

　　老梅花K就这样成为百合花会所的签约画家。老梅花K有一天对白萍说，白……老板，我现在就像是一个妓女，我在卖我自己。白萍说，不，你是艺术家，你卖的是画。只要你画 得好，你会受人尊敬，难道一个妓女能受人尊敬吗？你卖的是艺术，妓女卖的是色相，你的生意是合法的，妓女的生意是非法的。你比妓女有许多优势。老梅花K说，我会有一种妓女一样的不快乐，有一种被侮辱被强暴的感觉，我想我以后的作品会有一种被强奸的面孔，或者像妓女一样地媚笑。白萍说，总之，照你说的，我的善行也是一种罪过。我这个人就是一种罪过。你现在还可以悔过来。要不，我只会按签约办事。

　　老梅花K叹了口气，好吧，我愿意。

　　老梅花K的抱怨传播出去，在一家美术杂志上讨论了妓女与艺术的话题。舆论没有指责什么，老梅花K更出名，只是画商们再也买不到他的画了，他的画统统由百合花会所收藏，画商们不知道老梅花K遭火灾以后又画了多少画，期待着那些画在某一天会掀起市场风景。

　　老梅花K被白萍封杀，他仇恨这位他曾经视为天使的女人，这种仇恨与日俱增。仇恨有什么用？当你的仇恨无能为力，它就不危险，它只成为你的病痛，所以老梅花K日积月累的仇恨只能成为他日积月累的病痛，他好像在吸食毒药，他的生命和艺术就成了风中蜡烛。老梅花K成为他自己的咒语。在仇恨中他还有着强烈的渴望，想着有一天一切再颠倒过来。她做他的模特儿，任他百遍地抚摸，那胴体光滑得像一条鳗鱼，鲜嫩得像剥开的荔枝。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鳗鱼从手里溜走了，鲜荔枝吃不着了，小鸟从笼子里飞走了，可望不可及了。

　　保安打电话进来，说有位记者要见老板，白萍在监视器里见到了那记者，豺狗来了。白萍说，让他进来。豺狗进来，局促不安了一下，白萍看了一眼这位戴了眼镜衣着时髦的男人，豺狗只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一点影子了。两个人谁也不肯先开口。过了一会，白萍说，你说没信儿就没信儿，说来就来了。豺狗勉强笑了一下，我想突然地来了，让你高兴一下。我毕业了，来广州一个星期了，我在一家报纸当记者。百合，你现在是大老板了，我不能娶你，人家会说我娶了个富姐儿，吃软饭。我也要像你一样有钱，然后我再娶你。到时候，我们为老家修一条公路，我们回家可以开车到家。我们三川半还没有汽车进去过呢！你爹娘的墓还没修，要给他们修个墓，他们死得好惨呀！凶手还没找到。我当记者，就要有侦探的本事，我会找到凶手的，一定！豺狗一出场就像演讲。

　　百合想说些什么，一直没插上话。她那些话被豺狗语气的激流给淹没了，那些话就成为潜流。那些潜流只来得及冒出几个泡泡。百合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那些做了恶事的人终会有报应的。

　　豺狗说，恶人是要有恶报的。

　　白萍给豺狗一只纸杯，你自己倒水，热的还是凉的？豺狗说，凉的好。白萍说，我横看竖看你都不像以前那个豺狗了。豺狗笑了笑，你呢，干脆就不是百合了，连名字也改了。这没什么不好，叫进步。我们三川半人不是那种坐不改名站不改姓的人，我们那儿有几位老红军，后来当将军的不都改了名字？那位将军爷爷的小名叫什么？叫牛卵子，他当了将军还能叫那个名字？白萍一笑。豺狗说，我们那个三川半也真叫落后。有个笑话讲我们三川半的男人们进城，找不到厕所，掏出东西来就撒尿，警察过来制止，我们三川半人就说，我自己的东西掏出来看看还不行？白萍说，那个男人就是你吧！豺狗说，我倒没这笑话，笑话是我爹，他第一次看到汽车，说那东西爬着跑有那么快，站起来跑会更快吧！他还问我，那东西吃的料比十头水牯还多吧！

　　白萍笑疼了肚子。她问豺狗，你住哪？豺狗说，我住报社单身汉宿舍。等我买了房子，我们结婚，住在一起，我会天天让你开心让你笑。白萍说，我的房子够大的了，你就搬过来住，不用再买房子了。

　　大概在一个月以后，白萍和豺狗去婚姻登记机关登记结婚了，他们照了张结婚照。豺狗说，你现在是我的老婆了。白萍说，我一直是你的女人，我一直等你娶我。我现在只做你的女人，不当什么老板了。如果愿意，你把报社的工作辞了，你来当这个老板。

　　其实，豺狗用不着去辞掉什么工作，他不是什么记者，他甚至不知道报纸是在哪儿出来的。

　　以后的故事是豺狗把白萍的钱弄到另一个地方去了，那个地方有豺狗的另一个女人。到白萍骂豺狗是骗子的时候，豺狗骂了白萍是婊子。白萍最不要听的就是这句话。接着就有了一件纵火灭尸案。白萍成为嫌犯进了监狱。

　　中秋节那天，小四来看她，给她带来了最好的月饼，还给她带来了一盒化妆品。白萍说，小四，你还送这些化妆品来做什么？法国货，很贵呢，别乱花钱，赚钱不容易。小四说，老板，你总是爱漂亮。管它贵不贵呢，我要给你最好的化妆品，不好的你是从来不用的。老板，你真的……我一直不敢对你说，你真的漂亮。

　　白萍笑了。

　　白萍的死刑是注射死亡。执行死刑的是三个执行者，三只注射器，其中一只是毒药，只有一针是要命的。这样安排很周到，执行者的手不至于发抖。

　　小四来收尸，给白萍洒了些法国香水，还画了口红和眉毛。

　　据说，火葬场也要做这些工作的。

　　老梅花K没来得及给白萍画最后一张像。他问小四，她死的时候，漂亮吗？

　　小四说，恶心！

    编辑：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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