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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意义——生命组曲

http://cul.sina.com.cn 2006/02/26 00:08   新浪文化

  作者:屈婷婷

  生命的另一种体验

  母亲把我送进城市,自己依旧住在乡下的老宅。

  我在城市里辛苦地生存,母亲在老宅中悠闲地度日。

  我们就象彼此独立的两颗树,生长在各自熟悉的空间里,有自己独立的枝叶和根系,更有自己独立的天空和大地,只有在收获的日子,我们才互通消息,用自己的果实报告我们一年的收获。

  繁忙的日子里,我很少想到母亲,她种了一辈子庄稼,心里的观念就象一棵成长期的玉米一样清脆而朴实。城市没有她的土壤,就象乡下没有我的舞台一样。

  母亲虽不会成为我的后台,却也没有成为我的牵挂。比起同事常常头疼脑热的家人,母亲甚至成为我的骄傲。她活得乐观而独立、不用占用我的精力和时间。这对惜时如命的我来说真是一种福气。

  老宅中其实早装了电话,但母亲不喜欢在电话中聊天、问候,及一些礼节性的虚假。除非真有事了,她才会拿起电话。所以母亲的电话总是让人胆战心惊:先是大妈得癌了,再是爷爷去了,接着又是姑姑……这次,终于轮到了她。

  母亲说:我得了胆结石,盐酸哌替定到底是不是度冷丁?怎么止不住我的肚子疼?

  母亲说:我已住在了县

医院,县上的人离农村近,不欺生。

  母亲说,这里的大夫挺好的,说是消几天炎就可以做手术了。你工作忙就不用来了,我有你爸陪着就行。

  ……

  握着听筒,我只觉得一股酸麻的气息从胃里升起,浸过喉管,接着涌进了眼睛和鼻子:母亲把我送进的是西安的三级医院,可是她有病了,却不愿意来。忍着哽咽,我给她发出了最后通牒:“你马上到我这儿来,这里人熟,好办事。”

  母亲挂断了电话,却也没有来找我。

  老宅中的电话母亲不会背着,她不和我联系,我实在没有办法。等了一下午,我打算向母亲低头了。她愿意在县上就在县上吧,那里离老宅近,她大概住着踏实。好在胆结石不是什么大病,哪里都能做手术。我感到了母亲生命中的那份执拗,和我个性中的某些感觉一脉相承。我更感到了某种失落,在母亲的心里,她是把我当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愿意麻烦我,还是认为我没有长大,不 足以承担这一份责任?

  天黑时,我终于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说,你妈查出来了,是胆结石引发的胰腺炎。大夫说要急诊手术,大概得一万五六,已下了病危。

  我的眼泪一下子冲进了鼻子,我变得语无伦次,心里只狂乱着一个念头:救她救她救她。

  我叫了一辆救护车赶到县医院,连夜把母亲接到了我身边。我必须让她在我眼前,让她享受一下她花钱送进城里的女儿的照顾。

  安顿好了母亲,背过父亲,医生对我说,胰腺炎号称能治好的癌症,病程长短不好说,经济上是无底洞,花钱如流水。死亡律是50%,

  从一个医护人员到一个患者家属,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为人医者的残忍。病中的家属,最不爱听的大概就是“死亡”两个字了。父亲年纪大了,弟弟妹妹都不在身边,这份残酷没有人来和我分担,我如何承受?偌大的天地间,我感到是那么孤单。

  我想起孔子说的那句话:“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这句话是说,为孝之际服劳奉养容易,常常保持愉快祥合的容色难。

  我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把我的担心,我的无助,我的不舍,都化作无言的泪水,尽情卸下。然后打起精神,打起笑脸去安慰病中的母亲和我年迈的父亲。

  母亲上过初中,能读书写字,在农村算是有文化的人,以我对她的了解,我知道她希望明明白白看病,不希望对自己隐瞒病情。要治好她的病,我必须争取母亲生命中的那份执拗,那份对生命的执著。

  我告诉母亲已给她用上了最好的药,我告诉她胰腺炎虽然麻烦,可幸她得的是最轻的水肿型,我拿来纸和笔,把胆囊和胰腺的解剖生理病理画给她看。我拿来教科书把有关胰腺炎的部分读给她听。读了治疗和护理方法,各种药的药理作用,却隐瞒了它有向出血坏死型发展的可能及所有可能的并发症。

  病痛把母亲折磨得没有了那份执拗,她乖乖地躺在床上,鼻子上插着胃管,忍受着不时袭来的腹痛,坚强地接受每天十几瓶吊针的治疗。

  我发誓要让母亲感到随意和安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是她唯一的熟悉。所有的治疗和护理我都亲自给她做,大到医生开的各种医嘱检查,小到洗脸头洗脚洗衣,倒便盆。奇怪的是在自己的熟人和朋友同事间做这一切,我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好意思和不奈烦。

  母亲是从田里病倒的。那时正是秋忙,大家都在收玉米,她的裤脚和鞋子上粘满了泥土。她的华发上有头皮、有灰尘、有草屑,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真实的母亲,我劳动的母亲,我一直到发病还在地里收庄稼的农妇母亲。我给她洗头、洗脚、洗衣服,很多往事混着泥土映在眼前的水盆里:那个年轻能干的妇人,满头黑发一张黑脸上总被尘土拙劣地画过了妆,没有被尘封的只有那两个永远黑亮的眼珠灵活的瞳仁。那是我们的知识之源,土炕上,田野里,锅灶间,母亲为了解除我们劳动的疲乏和单调,总是一边干活一边讲故事,童话、

神话、历史、文学……知识的种子就这样从小被她种在了我们心里。

  父亲在外边上班,她一人侍候十几亩地,我们姐弟三个,我的肠胃不好,弟弟的肺炎,妹妹的肠炎,那是每到季节都躲不过去的。母亲拉一个架子车,行走在乡下坑坑凹凹的土路上,粘满泥土的车上放着大红花被面蓝被里的棉被,棉被里放着她的小儿,小儿的鞋子上也粘满了泥土。到了医疗站,抱着母亲热乎乎汗浸浸的脖子,蓝被里上那两个白白的土印子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泥土啊,你是庄稼人割舍不掉的亲情,不管是在病中还是在平常,不管是一直在家还是离开家乡到外面工作多少年。

  我怕母亲寂寞给她养了两只蛐蛐,有一只竟然会叫,又从花园里移来一株鸡冠花,红亮亮地开在病房里。病房里没有泥土,就让这些土地上的生灵陪伴母亲寂寞的日子吧。

  母亲的体质好,各种治疗手段对她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她终于康复出院了。

  我放下所有的阅读和写作计划,专门照顾她,但是这种照顾很矛盾,胰腺炎的康复主要靠饮食调节,宁可饿一点,也不能太饱。不能吃肉,不能吃菜油,不能吃鸡蛋,又要把体质养好,以经得起三个月以后的那次胆囊切除手术。

  我对照顾母亲没有怨言,多年生活经验已告诉我,对于人生的苦难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坦然接受,而一切苦难对于一个作家来说都是财富。我把这当成生命的另一种体验。

  母亲十天没有吃东西,看见什么都香。我给她做适合她吃的食品,无非是一些稀饭稀面条,母亲吃了几天就烦了,说我给她吃的没营养,没味道。一个桌上吃饭,母亲总是偷偷地夹一筷子我们的菜放进嘴里,怕我说她,赶忙放下筷子慢慢嚼一会儿,再偷偷夹一筷子,吃一顿饭就数她忙。有时也偷偷的吃一点儿子的零食,嘴馋得令人心酸。

  那时我对母亲的感情主要是敬,又决心让她在我这儿不受一点委屈地养病,我不好说她什么,出院时医生又是千叮咛万叮咛,作为一个成年人,我觉得她应该有这方面的常识和自觉性。

  终于,由于饮食不当,母亲又二次发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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