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黄龙先生喜欢动物，靠倒腾动物发了财，并且把人都与动物作了类比。但他遇到了真正厉害的动物——D小姐，她使黄龙先生的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05年第4期。

　　作者：陶纯

　　一

　　在我们这个繁华滚滚的都市里，是没有多少动物的。当然你如果把人类也算作动物，那可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这里除了人类这种高级动物，剩下的无非是一些阿猫阿狗、鸽子小鸟、耗子毛毛虫之类的小玩意儿。耗子毛毛虫令人讨厌，不值一提。鸽子小鸟都关在笼子里，喜欢它们的基本上是那些上了岁数的人，这便使它们不由自主地变得老气横秋，活力顿失，你完全可以视而不见。阿猫阿狗是外国的比中国的好，因此，在前几年的宠物市场上，那些外国种都是抢手货，很有一些人靠它们发了大财。黄龙先生就是其中之一。黄龙先生是我们这个城市里最早和阿猫阿狗打交道的人，所以他出人意料地发了财，成了我们这里的名流。

　　但说到底，无论是外国种还是中国种，它们终究是阿猫阿狗，是低级动物，它们是无法跟人比的。虽然它们大都住在富人家里，像富人一样住得好吃得好玩得好，像绅士一样优雅闲适，温情脉脉，比穷人生活幸福，但它们脱不了还是阿猫阿狗。这没有办法。

　　可现在，公安部门早就颁布了禁止养狗的律令，在三环路以内，你已经很难再见到狗了，狗们有的被转移到了外地，有的被忍痛宰掉，成了喜食狗肉者的盘中美味。据说那些被宰杀的狗大都是中国种，它们长相虽不及外国同行们漂亮，但味道鲜美，而那些洋狗的肉却臭烘烘的，实在不中吃，就像某些靓得晃眼的女人，看着来劲，真要居家过日子，她们就比那些风风火火手脚麻利的传统女性差远了。猫比狗有福气，警方眼下尚未出台禁止养猫的法规。历史告诉我们，从古到今，猫一直比狗有福气。猫会捉老鼠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原因，狗还会看家呢，猫比狗有福气的主要原因可能是猫肉一直未能成为人类的食物，猫的皮毛也没多少价值。可见那些皮肉能供人类享用的动物都有着潜在的不幸。

　　我在认识黄龙先生之后，多次听他谈起他的“动物经”。他常常有许多新发现新感悟，给我以启迪和智慧。我甚至觉得，尽管我们这里很多有钱人不怎么讨人喜欢，但黄龙先生是个例外。他直率、豁达，不乏幽默，当然有时他爱认死理，过于执拗，可这并不妨碍他的可爱。

　　问题是，在执法部门的干预下，前两年的宠物热早已降温。狗是不能养了，喜欢养猫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少了。我住的这幢楼原先几乎家家都养猫，养着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的猫，每到春天，猫们叫起春来，整座楼都跟着摇晃，连人类都陪着眼睛发绿，情意缠绵，总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排遣一下心头郁积的炽热。可转眼之间，猫们差不多全销声匿迹了，偶尔在天气好的时候看到谁家的阳台上有一只毛色并不鲜亮的猫在懒洋洋地晒太阳，显得孤单而背时。本来嘛，喜新厌旧的习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除了权力和金钱，你很难指望人们长期喜欢某一件东西。总而言之，在我们这座城市里，人口的确是越来越多了，动物的确是越来越少了。明摆着，黄龙先生的生意无法做下去了。

　　二

　　后来回忆，我认识黄龙先生纯属偶然。那时我在一家没多少名气的小报当记者，纯粹为了混口饭吃。朋友介绍我结识了我们这个城市最大的大款方达先生，方达先生做家具生意，他有一座占地达数百亩的家具城，他的家具在江北一带很有市场，他的个人资产据说有几千万。都说财大气粗，这话真是对极了，方达先生是个很难接触的人，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见到他，一般人要想和他套近乎，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漂亮女人引见。我就是用这种办法和他挂上钩的，我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希望方达先生从手指头缝里漏点银子，我则为他写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在我们的小报上发表。你想我这么做实在是没办法，而且帮我牵线的B小姐过去曾和我有过一腿。B小姐在离开我投向方达先生的怀抱后，曾用悲壮的语气对我说：“我觉得老花你的钱心疼，才决定和你分手的。”鬼知道到底是她心疼还是我心疼。你想，一个痛痛快快把我甩掉的女人再来为我做事，尽管是一件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我的心情难免仍然是复杂的，宛若打翻了的五味瓶。

　　方达先生肯见我，说明他很给B小姐面子。他在四星级的金鼎大酒店三楼餐厅和我见面，我们边吃边谈，就算我对他进行了采访。吃到一半时，有一个粗壮的戴一副金边眼镜的人朝我们走来，他的年龄和我不相上下，一看派头就知此人也是个大款。这个人就是著名的黄龙先生。黄龙先生不请自来，大大咧咧和方达先生开粗俗的玩笑，看样子他们很熟悉。他们的话题全是围绕着金钱和女人，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眼下最重要的两个话题。开始我插不上话，只能做一个老实的听众。轻柔的古典音乐在我耳朵眼里进进出出，使我获得了暂时的宁静。我注意到金鼎大酒店的餐厅装点得金碧辉煌，优质大理石地面能清晰地照出人影，于是，我来了精神，趁他们讲累了换气时，给两位大款讲了个笑话。这个笑话自然与大款有关，说是有个老板，买了双锃光瓦亮的世界名牌皮鞋，穿上它去酒店吃饭，服务员小姐穿着裙子，站在他身边为他服务。老板不经意间低头时，看到自己的鞋面上异常清楚地映现出了小姐裤衩的颜色，老板就笑着说：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天穿的红裤头。小姐十分惊讶，心想我的裙子又长又厚，老板居然辨清了里面的内裤颜色，神了。第二次，这位老板采用同样的办法提醒小姐，她今天换上了白色的裤头，小姐更加惊讶。第三次，小姐决定索性里面什么也不穿，她要核实一下老板的眼力是否真的神奇。于是她主动嗲嗲地说：大老板，您再猜猜我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老板故弄玄虚地笑笑，装着没事的样子，把一只脚迂回到最佳位置，低头瞄了一眼———谁知他当即失声叫道：哎哎，我的鞋怎么裂了？他感到难以置信，又跺跺脚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裂就裂了！

　　这个故事把两位大款逗得哈哈大笑。后来这个故事在我们这个城市传诵了好长时间，据说大款们到一起就互相开玩笑，说你的鞋怎么裂了。也许就因为我讲了这个故事，黄龙先生才注意到了我，并愿意与我保持交往，所以我才逐渐了解了他的过去和将来。那天分手时，黄龙先生对我评价道：“你像一只灵猫，蛮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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