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恨铁
五
从商场到汽车站才一站路,本容不了我想太多,可一堆堆往事却总是挡也挡不住,挡也挡不住4年前我的远行。也许就因为这恼火的县城。其实,4年前,是我第一次进县城。那也是这个季节。我从小就想去一次县城,但决不是想以那种形式去。我想,初中毕业时,我一定要考上全县唯一的省级重点中学———县一中。连老师们都相信我绝对没问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我听到这话就烦。会出什么意外?每次考试我都是年级第一,会出什么意外?难道我会在考试那天突然死了?死了那还考一中干什么?只是没想到,后来的意外是我中途离开校园。
春节过后,村里大群大群丫头像清早挤出鸡笼的鸡,咯咯咯叫开了,你几时动身?初四还是初八?你呢?我妹妹也去哩!我都跟老板讲好了。
也许嫂子根本不知道,那女孩早就做了“老板娘“。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嫂子不可能不知道的。连村里村外好多人都说那女孩是靠跟男人睡觉赚回来的楼房,连我都听说过,我只是不太懂,我甚至还问过她妹妹,我说女人跟男人睡觉就能修楼房吗?俺嫂子跟俺哥睡了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他们修楼房?
我怎么会那么蠢呢?现在想来都好笑。也许就因为我只知道一门心思地读书吧。难怪当初好多同学都叫我书呆子。
就连嫂子明明在骗我出门时,我还在异想天开。嫂子说:妹你去吧。那里有学校,你可以边打工赚钱边读书的。家里实在没钱给你交学费了。我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动身的头天晚上,我甚至还收了书包。嫂子又说,那边还怕没书包买?说完她还给了我200元钱,告诉我车费才120元,80块钱还不能买个好书包?
谁叫我哥不在呢?我哥那天干什么去了?其实哥没出远门,肯定是去哪打麻将了。哥要在的话我就会问清楚,到了那边谁帮我交学费,谁帮我去买书包,谁帮我送米到学校去。总之,还有好多问题要问问哥,哥不会不给我个满意答复吧?可哥不在,一夜没回来,第二天一大早,那个“姐姐“来邀我了,当着嫂子表了态,说得多好:放心吧,有我在还怕什么?我又不是外人你还不放心吗?
我怎么会知道自己就相信了她呢?
我不是说不想提过去了吗?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不算话就不算话吧。我早就喜欢说话不算话了,早就说什么都想骗人。既然现在想说些真话,就破一次例吧。
跟“姐姐“来南方后,一连三天玩得好高兴的,那么高的楼房,那么多的车子,那么多的人,姐姐让我吃好的玩好的,几天就让我把读书的事给忘了。那些天,唯一让我担心的是怕走丢。我一连几天都梦见自己坐在一叶小舟上,在茫茫大海里漂泊。好几次还被梦吓醒了。“姐姐“说肯定是白天看了海。我想“姐姐”肯定没说错,我不是天天白天看海吗?我不是长这么大从没看见过海吗?
没想到三天后我真的走丢了。
我本来是不会走丢的。虽然是晚上,我分明是和“姐姐“一块出的门,“姐姐“说带我去买件新衣服。我们一直手牵着手。“姐姐”帮我买了衣服后,我们又手牵手在一条五彩缤纷的街道上逛。“姐姐“还帮我买了好几瓶“太子奶“,我从没喝过,喝得又香又甜。
我真不该喝那么多的。谁让我那么馋呢?后来我要上厕所了,“姐姐“这才到一家“美容店“找老板借厕所。也就那么一会儿,老家人常说的一泡尿的时间。我走出厕所时,老板还笑嘻嘻地告诉我,你姐一会儿就来。我就放心地等……
好在三年后,老板娘和她身后的老板———“姐姐“双双被抓,我也恢复了自由。问题是三年后我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女孩了。我们好多姐妹都跟我一样。有个姐妹回家后待了不到一星期,马上跑了回来,说:“反正将来要让男人睡的!妈的!“我们这时想的是,既然跟男人睡觉那么赚钱,干吗不就干到底呢?我们现在还是小孩吗?谁还敢像以前一样欺负我们吗?后来的半年里,我们每到一个“美容院“,首先要跟老板谈判,台费归老板,小费自己收。我们还得跟老板签协议。如果她违约,我们就举报,说她开妓院,我们手中的协议就是证据。有一个老板就因为要代收小费后来又扣留我们的小费,我们一行动,让公安给罚了15万元。那件事一传开,整个“行业秩序“也彻底“改观“。我们因此还别出心裁瞎编几句歌词:
“起来,饥寒交迫的姐妹,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姐妹,
我们的热血已经沸腾,
让我们勇斗老板娘,
我们要,夺回我们的小费,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
自此以后,我们再也没了受人剥削的感觉。
胜利的滋味真不错。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家乡的山比过去更绿,家乡的风比过去更亲,家乡人的口音比过去更甜,一路上,我早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早成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我不该天真么?我还不到18岁啊。
可我没有倾诉的对象。“眼镜“木头一个,不像回家倒像去奔丧。
我终于厚着脸皮把嘴贴在他耳边说:
“我真的好喜欢你。“
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他只顾推眼镜,没听见一样。没把我推开已经很不错了。
“我将来找男朋友就要找你这样的。“我又说。我知道自己越来越不要脸了。
他还是只顾推眼镜。
“我给他当牛当马都行。“我又说。我真的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他还是推眼镜。
我可笑是不是?你别以为我真的对他动心了。我有资格动心吗?我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我才不会上当呢?有次我对一个男人动了心,每次来的台费都是我帮他出,当然别提收取小费。可后来连影子也没看见他了。我再也不会对这些男人动心了。我知道“眼镜“一个月至少有七八千块钱,我当然得好好地讨他喜欢,让他乖乖地多给点打发。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