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恨铁
六
让我下决心从“眼镜“父母身上下手的原因,是因为我对“眼镜“不抱半点希望了。
到“眼镜“家后,“眼镜“居然真的不跟我睡觉。“眼镜“家并不是我所想像的“楼上楼下“的那种富裕人家,很平常的那种农家。后来他母亲告诉我,由于供“眼镜“读书,房子也没来及翻修。三间木屋,老家叫“板壁屋”。老家大都是这种结构:中间是堂屋,相当于城里的客厅吧。东头一间隔成了两半,内半是猪圈和厕所,外间是厨房。西头一间也是两半,内外都是卧房。到了他家后,我其实一直是那样想的:不就两张床吗?我看你“眼镜”不跟我睡?想到这我甚至一阵窃喜。那样我不就可以像“娇妻“一样与他共眠。当然,这是一种走神的想法,关键是到时我就可以让他再掏些钱给我。虽然不全是快餐式的现买现卖,但我有足够的信心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再奖赏奖赏我的。我难道真征服不了这么个木头?
到他家的那天正是除夕。按老家风俗,除夕之夜得“守岁“。有道是“三十夜间的火,十五夜间的灯“。每年除夕,老家人都要把火坑烧得旺旺的,摆上花生、瓜子什么的,一家人围着火坑一直聊到新年到来。现在有了电视,可以看文艺晚会,时间就更容易打发了。
但总还得睡觉啊!大概一两点吧,中央台的晚会结束了,我也感到有些困了,“眼镜”母亲说:
“妹儿、星儿,你们都去睡吧。你们睡里屋吧!“
没想到“眼镜“这回连眼镜架也没推,马上对他母亲说:
“妈你说什么?我和爸睡,你和她睡!“
我大吃一惊,然后彻底失望了。
我也不可能再厚着脸皮非得跟他去睡是不是?我恨死他了。“傻逼“、“王八蛋“、“狗杂种“……我在心里一阵阵痛骂。
这时我才想到,看样子想在“眼镜“身上捞外快是不可能的了。
就这样,我想到了他父母。
其实,在刚进门时,我就看出他母亲对我的感觉相当不错。他母亲见我第一眼时,眼睛睁得好大,是不是还倒吸了一口气。她一定是被我的年轻美丽所震惊了。实不相瞒,我真的很漂亮。好些客人和姐妹都说过,说我像陈宝莲,要脸蛋有脸蛋,要曲线有曲线。
现在我当然不会是给人陈宝莲的感觉。这些我懂。现在我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是硕士生未婚妻。我相信此刻谁也不会以为我是做小姐的,连口红也没擦,只是擦了点唇膏,让嘴唇润润的就行。脸上连粉底也没擦,擦了点润肤霜。我穿的羽绒衣也是和“眼镜“在商店精心挑选过的,既不土气也不刺眼。
我整个就是一副“淑女“、“小丫头“打扮,“眼镜“母亲看见三十岁的儿子带回这么个“小儿媳“能不高兴?
就在新年钟声刚刚敲响的时候,她还给了我一个小红包。我当然高兴了。但高兴不等于马上就去接是不是?我能那么没“修养“?那么见钱眼开?既然知道红包已非我莫属,我当然就要推辞一番是不是?更何况“眼镜”此时就在面前。我装作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示意我别推辞了。也许他心里在说,别假装客气了!
就这样,当他母亲拼命将红包往我衣袋里装时,我也便不再推辞了。
他母亲就是在这之后安排住宿的,没想到“眼镜“完全不接受他母亲的安排。我突然就恶毒地想:嫌我身上脏是不是?是啊!我是脏得没人要的婊子行了吧?不是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吗?
我便决定,我将以“儿媳“的身份,好好捞一把。不捞白不捞,过了这个村再去找哪个店?
心里当然也有过矛盾,我要去骗跟我死去的父母一样老实巴交的乡下老人忍心吗?特别是进了卧房后,这种矛盾的心情简直有些让我六神无主。
那是一间简洁而温馨的卧房。房里的陈设并不复杂,却让我没办法不去体味满房间的温馨。那张可能已经算得上文物的雕花木床,床前摆着的同样古老的抽屉桌,抽屉桌上那面古老的镜子,甚至于一把木梳,都跟我家的那么相似。再看床上吧,崭新的羽绒被,天蓝色的,如梦中的某个片断。垫单是刚开折的毛巾被,折痕都还可以清晰地辨别。粉红色的,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芬芳。
睡在床上,我便极不情愿地想起半年前自己曾经奢求过的那间小屋和小床。
我差点就那样被感动了。我差点被感动的原因还不仅仅是这些。“眼镜“母亲把我引进卧房后,却又轻轻地拉紧房门出去了。有那么三五分钟吧,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条毛巾,还有一个盐水瓶,边走边用毛巾裹着盐水瓶,瓶里显然是装的开水。我以为她母亲要把盐水瓶当“热水袋“自己使用。我想,人老了肯定是怕冷。
没想到并不是,她一边忙乎一边说:“妹儿,冻着了吧。“
然后双手捧着裹好毛巾的“热水袋“送进了被子,送到了我的脚边。
“要是太热就离远点啊!“她说。
“你先睡吧,我还有点活儿没办。“她又说。
就在老人的双手伸进被子时,一股暖流马上传遍了全身。暖流不是来自热水瓶,而是来自那双粗糙的手。她的手掌也只是那么轻轻地擦了一下我的脚背,可那种只有母亲抚在自己头上才有的温馨便迅速传遍了全身。小时候,母亲就经常用她那双粗糙的手掌给我挠痒痒。母亲给我挠痒痒从不用指甲,就用手掌,平平地放在背部某个我自己够不着的部位,来回几下,痒处便不再痒了,或者浑身上下都痒起来。每到这时我就会说妈妈的手像搓衣板。
远远近近的炮竹声噼噼啪啪地跳跃,外屋拉小锯般细细的鼾声。这一切都那么像我儿时的家景,后来我就干脆分辨那是谁的鼾声了。是“眼镜“的吗?后来我就想到我爸的鼾声了。我最爱听这细细的鼾声了,有回我爸没打鼾,妈把他扭醒说:“怎么不打鼾了,死了吗你?“
爸被弄醒了,说:“你才会死,不打鼾也碍你事了?“
妈说:“你给我打个鼾吧,你不打鼾俺睡不着。“
那年我才7岁。跟父母睡。后来我便跟母亲一样总爱在父亲催眠曲一般的鼾声中睡去。我后来还想过,将来长大了,也要找一个有爸爸那样细细鼾声的人睡觉。
谁知道这么多年了,跟那么多男人睡了,却从没有过曾经梦想的鼾声。
就这样翻来覆去,我满脑子都变成了风声和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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