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沫之子老鬼:“文革”中我也曾经是告密者(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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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ul.sina.com.cn 2006/01/18 08:19 南方周末 | ||
不全的“全家福”之一,摄于1958年,大哥缺席。后排左起为老鬼、大姐徐然、二姐小胖,前排左起为母亲杨沫、父亲马建民(图片由老鬼提供) 文/无非 《血色黄昏》写的是老鬼的残酷青春,而在《母亲杨沫》中,老鬼写到了自己的童年、少年:被父亲殴打、母亲忽视中的成长,那些在有特供的父母身边仍然不交粮票就没有饭吃的饥荒年月……1995年杨沫去世的时候,老鬼已经是48岁临近半百之年,他亲吻母亲的遗体,在火化炉旁守足一小时零十分钟,亲手捡回母亲每一粒骨骸。 老鬼的写作被称作“野兽派”,人们用得最多的论词是“粗粝”、“刚劲和雄悍”;“冷峻的姿态和超强的腕力”;“不藏不掖,直情迳行;不愧不怍,来去分明”。有读者说他像“古希腊神话里目无伦理的野神”。他论及自己的文字用的词也是“狞恶粗野”,58岁了仍每天6点起来跑步,举止斩截,头发短得像一个军人。 但他笑的时候却像个孩子。他在你为迟到致歉时安慰你,他镜片后的眼神直接但有暖意,坐姿放松倾听专注,答问答得心无芥蒂。 我们的问题从他的儿子开始。 儿子没有为我写他奶奶追究过我 无非(○,下同):我听同事说,有一天撞上你在接你的孩子从美国打过来的长途,据说他是在电话里追究你“为什么要这么写奶奶”,有这事儿吗? 老鬼(●,下同):没有,儿子从来没有追究过我。奶奶在的时候他才六七岁,很小,对他奶奶印象很淡。我儿子在美国长大,现在变成了一个美国鬼子了,完全是一个黄皮肤的美国人。我们之间共同语言很少,他和我说不到一块儿。他在上大学之前几乎不跟我来往。我曾跟他讲过,我这本书已经出版,反应还可以。他听后没有什么表示。 ○:我看到你哥哥在纪念母亲诞辰90周年会上的发言,他说到“母亲对子女的疼爱方式”:“她由于需要把主要精力投注于革命事业和文学创作,在早年不得不把我们几个幼年的子女寄养在农村老家,以后又安排我们上常年住宿的供给制学校;再以后,她常常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教育我们,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特殊方式培养我们。”我想知道你经历了你母亲的那种方式,到了你对你的孩子,你会不会有一些,比如说修正,甚至有的时候会矫枉过正?或者正相反,继续延续? ●:我不愿意我遭受过的对待让我儿子再遭受到,所以我对儿子是不错的。我很在乎他,我不愿意伤害他。我也打过他,可是我从来不打他的脑袋,不打他的脸。我小时候是老挨耳光抽的。我只打他屁股。因为那时他很小,特别淘气,他不跟你讲理,他就是一个小动物,像条小狗,你只有打他一下,他才听话。他小时候我常常花时间陪他玩儿,我拿自行车推着他到河边,去捞蝌蚪,去抓蜻蜓、蝴蝶;或者带他去玉渊潭公园。我父亲可从来没有这样陪过我,我是很在乎儿子的。不赞成用“置之死地”的教育方法。 所以他到美国后不理我,我很难受。有一次还让我“滚蛋”,竟然还把警察给叫来了。那次是因为电脑出了故障,求他帮我打个电话。他爱搭不理,我说:“你英文比我好,你受美国的教育,但你更应该像个绅士啊,你不能对父亲这么傲慢,这么蔑视。”我十分气愤,抓住了他的脖领,他哭喊着说我打了他,打电话报了警。很快全副武装的两个警察赶到家中,训斥了我一番。我伤心到了极点,欲哭无泪。那会儿他十三四岁吧。今年他22岁了。 ○:(笑)这也挺有意思的,这是一般家庭里很少出现的场景。 ●:(笑)是啊,都让我遭受到了。当年我反叛我父母,结果没想到我老了,我儿子又反叛我。真是一报还一报。 但是我当年反叛父母,也有我的道理。因为我生活的环境,不是一个特别亲情、特别温暖的家庭。我心里憋着火。这个火平时压抑着,到“文化大革命”就爆发了。所以才有打砸抢家里那个事儿。我那时候就是想搞点路费离开家去越南打仗,杀身战场,永远不再回来。 ○:是啊,所以人们就说“文革”对于人性中的好多东西是一种释放,比如暴力。 ●:说得对,你看红卫兵,他们都是些中学生,也就十三四岁、十六七岁,还是孩子呀!就是一个躁动的年龄,他浑身有使不出的劲儿。而且在“文革”前,打个架要受处分的,所以拳脚都痒痒得不行。“文革”一开始,可以打人了,觉得特别享受,可以拿拳头打别人打得梆梆响,对一些男孩子是一种享受。那时候没什么娱乐。很多小男孩儿把打人当成了一种娱乐。当时红卫兵打得最狠的是流氓。把社会上的流氓打死了不少。 ○:这个“流氓”定义是什么?有作风问题? ●:差不多吧。主要就是男女问题。胡同里的无业小青年,调戏或侮辱过妇女的,在红八月,这些人可被打死了不少,打得特狠。当然也打错了不少。对“走资派”呢,也打,比如打那些校领导,但我觉得不像对这些人,真是恨之入骨,照死了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