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阅读:美丽日斑(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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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ul.sina.com.cn 2005/04/04 11:56 北京文学 | |
作者:曾哲 美丽日斑30多年的生命,对阳光有理解,是个简易的玩意儿。像小时候玩的撮石子,什么也不能掺和,杏核羊粪蛋,都不能掺和。掺和了就什么都不是了。别人说是什么,不打 牛粪火,呼呼叫,听不得毡房外狂风肆虐。这样的天气,她会把奥孜库穆孜别在胸口的坎肩缝里,数着风嚎的次数,一、二、三…… 奥孜库穆孜,是老爹传给她的。按理说该是妈传,这是女人的乐器。可她出生的那年食物奇缺,甭说麦粉馕就连玉米馕都吃不饱,妈去世了。为了照顾她家,公社给老爹安排了一百多只羊放牧。老爹每天给美丽日斑挤一次羊奶喝,自己一滴不沾。到了两岁的美丽日斑,能和羊群一起追逐,能和牧羊犬一起打滚的时候,那一点奶水就解决不了问题了。她想吃肉,想有更多的东西填饱肚皮。一百多只羊,散放在草原也是一大片,可老爹哪一只也不敢动啊。这是公社的财产,是公家的。 昨天一早,美丽日斑和老爹吃完了最后的半张玉米馕。天要黑了,她忍无可忍,趴在毡房的门槛上,饿得呜呜地哭。哭到最后,连呜呜声也咽进嗓子眼儿。再没精气神儿,跑到草原去玩。羊多好啊,满滩都是草,想吃就吃,好像鼓涌的嘴巴从没停歇过。她想像着那种满口嚼香,齿舌间却是苦涩。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挨饿的日子很长。黑天不愿意白,白天总是不黑。美丽日斑连毡房门都走不出去了。只能用老爹的夹长衫,裹紧自己瘦弱的身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躺着。 老爹的长靴真沉,总嚓嚓嚓,磨蹭着地面走路。美丽日斑听见他掀起了门帘,却无力转过头。老爹干巴脸,眨着通红的眼睛说,再几天,再熬几天,那孜勒别克要到边境山口巡视,他会给我们带馕来,兴许还有肉。 那孜勒别克是武装民兵班长,生产之余,他负责这一带山口的安全巡视。观察是否有可疑的情况,是否有越境的不法分子。 美丽日斑听老爹说完,果然精神好些。 美丽日斑就是那回,第一次见到的那孜勒别克。初次见面就给美丽日斑一个不好的印象。他不仅没带来馕和肉,而且刚到毡房外,就从马上摔下来。饿昏了。轻飘飘的,像摔在地上一袋干草。 老爹着急了。着急的老爹给自己灌了一舀子凉水后,在毡房出来进去,进去出来。最后铜舀子摔在铁桶里,把炉火点燃。他从腰间拔出了刀子说,守着这么一大群羊,生生要把我们饿死,天理不容。英明的胡大,跟我们说过无数次了,人是第一的,没有人就没有了世界。 那孜勒别克听见,手背像迸上块红炭,机灵一下苏醒,慌慌张张跪起来劝老爹。那是公家的财产,绝对不能杀,我宁可饿死。要杀,不如杀了我。 杀你救不了人,也救不了羊,只有杀羊。 你是知道的,杀一只羊要判9年徒刑,是敌我矛盾。 老爹听不进去,老爹已经不管不顾了。他挣开那孜勒别克的手,出了门。花毡门帘呼哒呼哒,被风吹起老高。走前,他还在火上蹲了一锅水。 阿米。那孜勒别克双腿软得支不住身子,只好祈祷。 牲畜围栏里,羊在惨叫。一只接一只,最后连成一片,像刮起了风。老爹这是要把羊都杀了吗?美丽日斑欣喜若狂,肠胃兴奋地欢呼。欢呼的同时,在那孜勒别克的叫骂声中,她又感到了恐惧和不安。 你这个坏分子,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你会交三毛六分钱吃枪子的。那孜勒别克泪流满面地喊着,爬到了门口,趴在门槛上,耗尽了力气。 美丽日斑也捂着脸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从手指缝隙里,观察着动静。 那孜勒别克在软弱的喊叫中,昏厥过去。 老爹兜着衣襟进了毡房,把一堆血糊拉拉的东西倒进锅里。看了一眼躺在土地上的那孜勒别克,自己忙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