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谈歌

　　那一天，史大春又喝多了，被工友们送回家来。到了家门口，史大春死活不上楼去。工友们急了，就去喊冯小玲。

　　冯小玲下楼来了，她似乎被吵醒了，大概搅了一个好梦，她冲着人家打着呵欠说：“

不就是醉了吗?你们别管了。让他睡在马路上才好呢。”

　　说是这样说，冯小玲怎么也不会让史大春睡到马路上去的。冯小玲伸出一只手，去抓卧在地上的史大春。冯小玲抓着史大春的脖领子，只一提，就好像提了一小袋土豆一样，就把史大春提了起来。

　　工友唬得眼睛都直了。大概他们都想起了一位古代的名人：鲁智深。

　　冯小玲回头朝众人笑笑：“谢谢几位了，你们请回吧。”

　　说罢，就很轻松地提着史大春上楼了。

　　工友们都呆呆地，只听到冯小玲重重的脚步上楼的声音，还听到冯小玲不高兴地嘟囔声：“你这死鬼，怎么就喝成这样啊?”

　　第二天，冯小玲找到了史大春的单位，冯小玲很严肃地对史大春的领导说，如果工友们再让史大春喝酒，她就把史大春送到领导家里去。领导急忙找工友们谈话，不许他们再跟史大春喝酒了。工友们便不再找史大春喝酒，谁也不想因为喝酒，弄得人家两口子打架啊。

　　没有人找史大春喝，可是史大春已经喝上瘾了。没有人跟我喝了?好，我自己喝。

　　日子长长短短地过着。转眼就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屠宰厂也搞了承包制，冯小玲承包了一个车间。自负盈亏，冯小玲干得挺欢实。冯小玲思想开放了之后，继而在个人情感上开放了一下，她在外边有了一个相好的。这个相好的是街上一个开肉铺的，名叫陈铁汉，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主儿。据说是因为债务关系(大概是欠屠宰厂的贷款)，跟冯小玲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动了手。冯小玲把陈铁汉给打了，就闹到派出所去了。不打不相识，这老话挺管用。这二人就算认识了。陈铁汉感觉冯小玲像个梁山好汉(这些人，街上还没有人敢跟他动手的。就是动手也打不过他，于是陈铁汉就很寂寞)，心下有了爱慕之意。冯小玲觉得陈铁汉很汉子，在自知吃亏的条件下，还敢于跟自己动手，了不起，心下也顿生爱慕之意。这一爱慕，就爱到床上去了。这种事永远是当事人最后一个知道。到大街上人们都传得沸沸扬扬了，陈铁汉的老婆吴玉莲才知道，她自知惹不起陈铁汉，便来找史大春，史大春正在喝酒。吴玉莲气呼呼地把这事儿讲了。吴玉莲正气十足地说：“你应该管管你老婆了。”

　　奇怪的是史大春并不慌，史大春对吴玉莲说：“这事儿我不管。我也管不了。”

　　吴玉莲生气道：“你为什么不管，你还是个男人吗?”

　　史大春看了一眼吴玉莲：“这跟我是不是男人有关系吗?”

　　吴玉莲实在不理解，为何这一个男人就不生气呢?当年的武大郎还知道生气呢。跟这样一个武大郎都不及的男人有什么好讲的呢?吴玉莲摔门走了。

　　吴玉莲找史大春的事情就传开了。冯小玲虽然不怕史大春，可到底是心虚。她跟陈铁汉相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史大春床上的活儿早就不行了。可是不管男人如何，这种偷人的事儿总不是好听的。冯小玲还没有开放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地步。那天下班回来，冯小玲虚着胆子问史大春：“那个姓吴的娘们儿找你了?”

　　史大春淡淡地说：“找了。”说罢，就不再说。

　　冯小玲看着史大春冷静的样子，心里更加不安了。

　　倒是史大春后来说：“我有些对不住你，你也正是当年，你愿意好就好。可是人家老婆不乐意，总是个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这番话可是真叫劲，弄得冯小玲尴尬极了。她也想过离婚，离开史大春，可是冯小玲舍不得孩子。既然史大春不在乎，冯小玲也就心安理得了。

　　日子就长长短短地过着。这一年，史大春下岗了。

　　冯小玲可不愿意史大春下岗。她气呼呼地找了史大春的领导，问为什么让史大春下岗。史大春的领导说总得有人下岗啊。冯小玲恨恨地回来，找陈铁汉商量。陈铁汉说：“你跟他这种关系，管他下岗不下岗呢?”

　　冯小玲眼睛一瞪：“你讲屁话啊。他还是我男人，我还指着他给我挣工资呢。”

　　陈铁汉想了想说：“我找找人吧。”

　　下了岗的史大春每天上街蹬三轮，史大春干得挺愉快。虽然挣得不多，他觉得自己也就能蹬三轮了。

　　出事是一个雨天，雨下得断断续续，让人心烦。史大春想出去，但是看着漫天小雨，史大春有些犹豫。这时候电话就响了起来，史大春就接了电话，竟是厂长打来的。厂长告诉史大春，让他明天去上班。史大春愣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在做梦。现在厂子里许多工人都下来了，如何还要让他上班呢。他还想问问，厂长就把电话放了。

　　史大春一时挺兴奋，看起来厂长还惦记着自己呢。他决定今天不去蹬三轮了。他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准备自己庆贺一下。刚刚把酒倒上，这时就有人敲门。他去开门，是工友张大富苦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张大富跟史大春是中学同学，还一起下乡来着，感情挺好。

　　史大春急忙让座。张大富却不坐，指着史大春的鼻子数落起来了：“史大春啊，你背后整我啊。我干得好好的，你干什么挤我啊。我老婆早就下岗了，我还供着一个学生。你老婆挣钱，你干吗非要顶我呢?”

　　史大春听愣了。他好容易才听清事情的原委。原来，厂长让史大春上班，就是顶张大富的位置。史大春懵懂地听完了，他点点头：“大富，你放心，我史大春还不至于下作到去顶工友的位置，更别说顶你了。我现在给厂长打电话，我不去上班，这行了吧。”

　　张大富懵懂地看着史大春：“你说的是真的?”

　　史大春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呢？这件事你别误会，是我老婆搞的。”

　　史大春当着张大富的面儿，给厂长打了电话，表示了自己下岗是情愿的，不能把张大富顶了。厂长说，那就继续让张大富干。于是，张大富高兴地走了，临走前，拉着史大春的手说：“大春，你是个好人啊，我们全家都得谢谢你啊。”

　　史大春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叫什么事儿，自己的老婆背后搞动作，让自己去挤对工友，自己出去怎么跟这些工友见面啊。

　　史大春一气儿把一瓶酒都喝完了，晕在沙发上等着冯小玲回来。儿子史小春放学回来，见史大春没有做饭，便坐在屋子里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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