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阅读:火烧云(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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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ul.sina.com.cn 2005/04/05 14:14 北京文学 | |
作者:陈应松 “你放手!别弄泼我的水!” “桑丫,桑丫!”一张臭烘烘的嘴就逼了过来,到处找她的嘴。 “黄黄!黄黄!”桑丫唤狗咬这个人。可狗不咬这个人,这个人是熟人———这个人是麦半天,麦和尚的儿子。 狗在两个人的腿缝间跳来跳去。桑丫要推开这个流氓,这个村里的流氓。可是流氓咬着她的嘴了,还想把肮脏的舌头伸进去,手伸进去了,捏着桑丫汗黏黏的乳房。桑丫说:“我要喊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啊!” “你不能跟寒巴猴子。” “为什么?” “我不允许你跟他那个苕东西,劳改犯。他还去报案,要派出所抓我爹,我打不死他!” “请求你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了。”桑丫说。 “那你得再跟我好啊。” 这麦半天就把桑丫往路边林子里拖。桑丫挣扎着不从,“不要,我不!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是桑丫么?”远远的门口有人喊了。是桑丫她爹,瞎子老米。 “姨!”外甥也在喊。 坡上有人,臭流氓麦半天就松了手。桑丫的水已经飘飘洒洒了。她爬上石坎,掉了魂似的,慌里慌张冲向屋里,可是扑通一跤,门槛绊着了她,她连桶带人重重地摔在堂屋里,木桶咔嚓一声摔破了,水涌流出来。她想去抢水,水是能抢的么? “水!水!” 爹摸索着去拉她。水没有了,水全洒在了地上。 “龙王爷,这点水都不能给我们!白求了你一场啊!”爹在那儿说。 空气凝固了片刻。只有片刻。猫狗围上去就舔地上的水,桶四分五裂了。 “让我去死吧!”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从桑丫那窄窄的嗓子里炸出来。她手上拿着光光的背水的桶绳就冲进了房里,关上了房门。 瞎子老米见势不妙,就去推门,门闩死了。他喊:“桑丫!桑丫!开门!你开门!” 没有开门,只有哭声和凳子声。瞎子老米的脸顿时白了,作了屏息的准备,一个肩奋力撞去,门被撞开了。“桑丫!桑丫!”他摸索着找桑丫,脚下被一把倒地的凳子绊了一下,往上一摸,是吊在上面的女儿。“毛坨!拿灯来!拿刀来!”瞎子老米往上托着女儿,用脚勾凳子,要把凳子扶起来。 这外孙还机灵,灯拿过来了,又很快拿来了菜刀,并把凳子扶了起来。瞎子老米死死托着女儿,爬上了凳子,一刀割断了绳子,抱着女儿从凳子上溜了下来,解女儿颈上的绳扣。还有一丝儿气,在鼻孔进出着,他就去掐人中,要毛坨屙尿:“毛坨,用杯子屙!”又说:“这妮,一桶水你何必呢,妮啊,你这是为什么!” 毛坨就去找杯子尿尿。这是他几天来第二次用童子尿救人了。他把小鸡鸡抽出来尿,天热,又没喝什么水,发恶地尿着,尿出的尿液点点滴滴,他咬牙切齿地尿,紧缩腹部排挤,接了几滴尿,外公就用手掰开了他姨的嘴,把尿往那嘴里倒去。他看到姨眼睛抽动了一下,看到姨的鼻子翕动了一下,看到姨的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嘴唇有咬出的血印,脖子上有一圈紫印。 姨睁开了眼睛!姨眼睛睁得大大的,死鱼一样的眼珠子,瞪着屋梁上的半截绳子,好可怕啊。姨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一眨眼就消失在黑夜里。 “桑丫,妮儿!做不得的!做不得的!回来!” “姨啊,姨啊……” 毛坨是个明眼人,现在他必须出手了,他去追赶姨。他扑腾腾地追着姨在苞谷地里乱窜,又纵身跃上一个石坡,前面就是黑魆魆的森林了,就是无边的鬼城了,他踟蹰着,一不小心,一头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二十四香烛,二十四支卷成筒状的黄裱纸、米升子和刚刚成熟的二十四斤红彤彤的大山桃……拉着胡琴的歌师和头戴法帽,身穿红、绿、青相间法衣的作法道士油汗滚滚地作法在死者的灵前,绕棺的人们彻夜不眠地淌着黄豆大的汗珠绕着棺,不停地绕着棺……松枝、桃叶、银光闪闪的祭品和面色铁青神色悲恸的家人……这是去年四月天气邪乎的一天。桑丫想到去年四月的一天,暴雨将至,人们闷热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