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泽群

　　4

　　国庆节临近，机会也终于来了。不知道陈旭使个什么方子，“红樱桃大酒店”的玉总，竟把省上的一些实力人物全请了来，陈旭顺便也请了两家颇有影响的小报娱记，一番推盏举觥热闹应酬之后，玉总请他们全进了多功能厅。这时，灯光一亮又一灭、音乐响起又恍然、只有架子鼓铿铿锵锵一阵雷炸后倏地消寂，一束柔和极了的追光跟踪，鲁伊娆着白色曳地长裙挎一只白色的电吉他悄然站到麦克前，没有任何介绍、没有任何解说，器乐一响，鲁伊娆轻轻地唱起了《感恩的心》……

　　音乐是这样一种东西。它不需要向你反复推介说明；它不需要你自己正是何种情绪；它甚至不需要你是否懂得音乐。它只是用一种音阶、节奏的变换，便可以让你从各种角度、各种原因、各种理解里悟出它独特的不可替代的魅力。何况，还有那特别能够打动人心的歌词呢？还有鲁依娆正是青春年少的“玉树临风”呢？……

　　由韩素君老师重新梳理、启迪、训练，再以鲁伊娆自己的感觉、理解、提升，演绎着这支她已极熟悉的歌曲，鲁依娆自有自己的一番风韵。这些天来，陈旭早已把她训练成眼前只对着一片荒漠、一片大头菜的无人境界，来抒发自己对于音乐和歌词的感觉。所以鲁伊娆唱得很从容、很自信、很酣畅，很投入、很悲情、亦很感恩。

　　所有的听歌人都被鲁伊娆对这支歌的演绎所感动。当歌声乐声沉寂，听众刚要鼓掌的时候，“呐喊”们所有成员，突然用他们的第二种演唱表达方式，声乐齐鸣地合唱着最后的结束句：

　　感恩的心感恩的心感谢你的深恩一直到我的今生今世……

　　到了“今生今世”这一小节，陈旭导演出六部重唱，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唱法反复重叠着唱出了这句“今生今世”，加上器乐伴奏，真有些骇浪狂涛石破天惊的味道。用陈旭的解释，就是一定要“表现”出我们的“呐喊”！

　　这一招，实在是太出色了。人们先是诧异，后是兴奋，最后才感到这种力量之震撼。掌声便暴风雨般地响起来了……

　　紧接着，鲁伊娆换了一身短打扮，仍是自己弹着吉他，仍是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中国人只能唱一支中国的歌”……

　　“有路(那个)无路，你得朝前走呀……”

　　有这样的开头，一切都顺理成章。

　　鲁伊娆主唱了“呐喊”们自己准备的全部歌曲。

　　掌声一阵又一阵，省城的文化实力派人物们立刻拍板，安排“呐喊”上国庆电视会演！但只能唱两支歌，顺序是：《中国人只能唱一支中国的歌》《感恩的心》。对于一支闯荡江湖初出茅庐的青年摇滚，这已经是梦想中可能达到的最高高度了。

　　演出一结束，“呐喊”们再一次上了他们的桑塔纳和雪龙皮卡，在省城南郊静寂宽阔的大道上飙车，直到玉总的尼桑追了上来，把他们一拨子全请到了“月望日大酒店”里的“星星吧”。鲁伊娆还在一种若梦若醒的朦胧里，她明白、也不明白，这是不是就叫做“成功”？这是不是就叫做“事业”？倒是玉总在举起盛满香槟的高脚杯祝贺他们的时候，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使鲁伊娆才感悟到些什么。

　　那句话是“祝贺你们呀！一登台就撞了大运。人这一生，只有全力以赴、所有的关系都能把握、所有的力量都能调动、永远全力以赴才可能撞上大运呀。告诉你们，生活就是这样，真正地‘不要脸了’，才能‘要脸’、‘有脸’啊。”

　　鲁伊娆觉得，玉总前面的话，谁都会说，但最后这一句，却真值得人好好思量。

　　5

　　国庆演出大获成功。紧接着就由秦可儿操作开始走穴。

　　一千九百九十年间的时候，走穴风头正盛，大明星、小明星、真明星、假明星一律急急忙忙地到处走穴、到处点钱。自摇滚歌手崔健的《一无所有》一炮打红之后，蔡国庆、孙国庆、成方园唱流行的也正红得发紫；地、市、企、商的各种文化活动中，流行音乐最受欢迎。只要有那么几个长头发的少年、短裙子的女孩，背着电吉他朝台前一站，观众们的情绪就调动起来了，什么歌都能返场，什么舞都能起啸声，什么嗲声嗲气的问候、祝福、托词儿都能来个满堂彩。

　　“呐喊”乐队的走穴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他们一会儿Q市，一会儿J地，一会儿商业，一会儿企业，一会儿“庆贺”，一会儿“纪念”地东来西去、南下北上……用秦可儿很得意的话来说，“咱们现在数钱，就像人家数纸似的。”桑塔纳和雪龙皮卡两架车，使“呐喊”们明显比其他走穴族更有气势，说走就走，说停就停，全随自己心意(要知道那时候，就连刘晓庆也没有自己的车呀)。陈旭的家庭背景又在这当中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甚至每到一地，总有地方官员以“欢迎文化宣传”的名义来请“呐喊”们吃饭，宴席上那一番吹捧巴结，倒像是他们“呐喊”在花钱埋单似的。真可谓顺风顺水，一帆风满。

　　转过年来，鲁伊娆已经正儿八经地十八岁了。十八岁的女孩儿，身材、心性儿，也都长齐了，特殊的艺术与经济熏陶，使她出落得很有些明星架子了。秦可儿和陈旭又刻意在班子里挺她，一个“造星”运动自然形成，无论是演出或是请宴，他们自然把鲁伊娆推在最前面。电视台、广播电台也多次来邀请他们录像、录节目，有几个文化公司就开始和“呐喊”接触，很想吸收他们入股造势。以秦可儿和陈旭的想法，他们仍然主张自己单干。“呐喊”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圈子，但实际上已是个“家族圈子”，秦可儿和陈旭虽说没办结婚证，但早已“自然”结婚，平时出发走穴，他们也是单独开一个房间。秦可儿和鲁伊娆又是亲表姊妹，这三个人是“呐喊”的骨干，当然其他的伙计们也就以他们的意志为意志、他们的想法为想法、他们的脚步为脚步。年轻与音乐，使他们相安无事。一年多的走穴与演出，场面上的应酬与寒暄，杯觥交错阿谀奉承之间，使鲁伊娆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钱，是一切的基础。虽然她不出面，但已经开始关心他们的每次收入与分配，细细地计算秦可儿是否在揩大家的油。十八岁的鲁伊娆深刻地知道，“呐喊”卖的是她鲁伊娆的牌子。固然，秦可儿和陈旭挺她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地告诉她，一个团队，必须要有一张名片，而“呐喊”的名片，就是她鲁伊娆。但鲁伊娆仍然感觉得到，鲁伊娆这张名片，是捏在秦可儿和陈旭的手里的。这使十八岁的鲁伊娆，心里很不舒服。鲁伊娆经常在想，用一种什么办法？她可以把自己的这张名片，捏在自己手里呢？……

　　秦可儿已经以陈旭为法人代表，注册了“呐喊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玉总愿意提供一套房子，作为公司住址，但被秦可儿巧妙地婉拒了。秦可儿懂得独立的重要，她正在想办法离间着陈旭与两位美艳富婆的关系。秦可儿、陈旭、鲁伊娆占公司股份的76%，肖楠和其他三个男孩子，占24%。这其中，鲁伊娆的股份最多，26%。但秦可儿和陈旭加起来，却是50%，他们拥有绝对控股权。鲁伊娆想起这事儿，心里就堵得慌，虽然他们正在拼打，且团结得非常密切，但到了“钱”这个很具体、很直接、很现实的问题上，鲁依娆不可能不有自己的想法。也正是秦可儿选出一间公司地址，决定“呐喊”完全独立于两位富婆的时候，鲁依娆的命运似乎也到了一个新的转折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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