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泽群

　　4

　　一个流行歌手突然出镜做了黄金档节目的主持人，收视率当然很高。

　　节目部、包括台长们、局长们都对鲁伊娆青睐有加。甚至有人说出“中央有杨澜，咱们有伊娆”的大话。

　　鲁伊娆每次做节目，拿到编辑的文稿，都会立刻找到倪胜，让他审一遍，然后，按照倪胜的意见，写出一些文字修改、情绪注意、镜头前处理的想法，再交还给编导。这让编导大吃一惊。想她一个高中肄业生，竟能有如此的文化、文学修养，便不能不对她刮目相看。再一想她是教育世家出身，便也释然，赞不绝口。由于她的主持，栏目的广告效益直线上升，这给刚刚进入市场经济思维的领导们，都是一个很大的鼓动。

　　爸爸妈妈还有上一辈的四位老人，看鲁伊娆突然成了电视台里的当红主持人，当然是欣喜有加且格外地看重了鲁伊娆对人生的选择。他们都是“权威”，“权威”一表态，效果就不同，领导和同仁都很看重。一看重，鲁伊娆当然显得很得意。其实“权威”到了一定的年限，基本上就是“老朽”；但这“老朽”一般人是碰不得的，一碰必是鼻青眼肿；只有“老朽”们至亲至爱的亲朋后代，才可以假“老朽”的直接批判而青云直上，再登一个层次。鲁伊娆就占了这个优势。而且，只要是家庭聚会，“权威”们都会一致地帮鲁伊娆研究探讨主持人的风格、文化、表现与内涵，当然，大部分都被鲁伊娆一口否定，但他们知识的渊博、立论的根基却帮了鲁伊娆不少的忙，让她在编导们面前，又添许多分量。

　　秦可儿也常常参加这样的家庭聚会，他们的“呐喊”依然到处呐喊，缺了鲁伊娆，但又添了一位林中林(就是那林又岭，他们想了半天，改出这么个一看就能记住的“艺名儿”)，小伙子貌、样、唱、舞都不错，陈旭和秦可儿又为他度身量体创作了几支新歌，除了打架子鼓藏在后面的肖楠，舞台上舞动起来清一色的小伙子，倒真有点儿“呐喊”的味道了。

　　毕竟是亲表姊妹，有些私己话，还是能透到底的，秦可儿便知道了鲁伊娆和倪胜的私情。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秦可儿蹙起了眉头，他有病吧？……

　　我看不出来。鲁伊娆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觉得，倪哥挺好的。

　　秦可儿大惑不解？挺好的？……挺好的他这个样儿？他应该……

　　应该怎么样？

　　秦可儿便咯咯咯地笑了，她推搡了鲁伊娆一把，这你还不懂？

　　鲁伊娆却认了真，我怎么不懂？但倪哥他说，有一天，我自己就会懂了……

　　秦可儿便呆了。她看看鲁伊娆，再愣着神儿想了想，才说，这倪胜，是个怪才。才也怪，人也怪。

　　鲁伊娆却觉得倪胜一点儿也不怪，他不过是对人、对事、对未来，都有自己的独特的一种看法罢了。

　　5

　　正如倪胜所料，鲁伊娆成了主持人之后，各种邀请、攀附、阿谀、趋炎附势者都来了。台里的某些领导，也经常要求鲁伊娆出席一些联谊活动和酒宴，用主管广告的胡台一次半开玩笑的话说“伊娆，你这张脸，现在就是咱电视台的第一广告。是广告中的广告。”鲁伊娆真正感到了“时空转换”与“关系倒置”的人生奥妙。想她一个小小主持人，只要有宴请，领导总会把她安排在与更高领导的身边就坐；好像那宴会不是请那些领导、倒是要请她似的；宴后的“活动活动”，她更是主角中的主角，若是舞，她一圈儿也闲不下来；若是歌，那就是她的独唱音乐会。一两个卡拉OK唱得不错的其他领导，拿起麦克之后，也必然要先说一句，“在伊娆小姐面前献丑了……”倒好像那歌，要让她评点似的。至于和那些广告大户的乡镇企业家吃饭，台里和鲁伊娆都明白，她确实就是“广告中的广告”，没有一个不买她的账的。稍微熟一点儿的，甚至会专门征求“伊小姐”的意见，看看“伊小姐”想吃什么，想吃哪家。有些自以为有成就者或是胆大者，甚至总想与鲁伊娆交个“朋友”。

　　鲁伊娆是个什么女子？又得了倪胜的认真调教，她总是在嘻嘻哈哈中半真半假地应对：哎呀！X总，咱们现在还不算朋友呀？您也忒把我伊娆当外人了吧？算了算了，咱们就彻底地掰了吧。以后，您有事直接找广告部、找台长，别找我，我这么一个小主持，能帮您什么忙呀！……反倒弄得那些A总B总C总的赶快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这个卡那个卡地拼命地朝“伊小姐”坤包里塞。一边塞一边说些软话、沾些暧昧的“便宜”。

　　带着一身酒气和男人身上的体味、烟味、臭味回到家，鲁伊娆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放到淋浴下彻底涮洗。海飞丝，潘婷，资生堂……她会换好几种浴露把自己漂洗干净，甚至刷上两遍牙，才披着睡衣或是大毛巾走出卫生间。若是在自己家里，母亲早就把为她煨的香米粥温好放凉，再弄几个小咸菜，让她“补补饭”；若是在倪胜那里，则准备的是一杯刚榨的果汁。“呐喊”公司的房间还为她留着，但她只是用此来掩饰她在倪胜处过夜。

　　倪胜总是自己倒一杯冰啤酒，一脸坏笑地听鲁伊娆一句一递地讲述她当天的所见所闻，说到要紧处，他就会伸出一个指头，虚空里点一下说，嗯，就该这样。说到调侃处，他会嘿嘿地坏笑，然后说，嗯，鲁伊娆女士一天一天地长大了。泥海人尘啊。世如泥海，人如微尘。郭小川有句诗：不经过这样的山山水水，黄金的世界怎么开拓？……他念这诗的时候平淡极了，却不知道为什么，鲁伊娆总觉得这诗由他一念，就别有一种磁力或是魅力，把她的心一下子就吸住了。鲁伊娆也明白，倪胜是她的初恋。初恋弥足珍贵。何况，他们都是单身男女，除了那道底线，他们什么都有了。她不明白，倪胜为什么不“要”她？或者说，倪胜为什么不娶了她？难道，她还不是一个可亲可爱的小鸟依人般的好爱人吗？……

　　你呀，毕竟年纪太轻。我正在努力地全心全意地栽培你呀，小东西。

　　倪胜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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