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知道，自己要在发廊干下去就得维持好青青。看到青青拿着三个推子上了楼，知道她是磨推子去了，就跟着上了楼。青青磨推子，她凑到跟前说：青姐，你教教我磨推子。

　　青青用指头点着她的脑门儿说：你以为你活得没意思，别人就有意思了。我告诉你，人这辈子就是个哄字。哄自己，哄别人。

　　米粒儿说：怎么个哄法。

　　青青说：先把自己哄高兴了，活着没意思也得想有意思的事儿。哄完了自己再打起精神哄别人，哄得他高兴了才给你掏钱。你以为我喜欢那些臭男人，说到底还不是看着钱的面子。

　　米粒儿脱口说道：哄可以，可不能哄得出了格。

　　青青说：什么叫出格，什么叫不出格？格在那儿呢？再说谁又让你出格了？钱就放在那儿，你愿意挣就挣，不愿意挣还有别人挣。你觉得你的活法好，人家还觉得人家的活法儿好呢。

　　看米粒儿不出声，她又说：早先说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那是一点儿不假。我到城里来那年，身上只装着三块钱，不敢吃饭，饿了在街上买烧饼吃，喝第一碗粥时我的眼泪都下来了。第二年夏天得了阑尾炎，疼得在地上打滚儿，没有钱

　　米粒儿想，自己也对曹老师好过，曹老师又给了自己什么呢？

　　虽然她不同意青青那些话，对青青的反感却消失了。她说：青姐，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什么时候我钱不够了，就多哄哄他们。

　　青青说：钱有什么够不够的，多了能烧着你的手吗？你现在年轻，不攒下些将来老了怎么办？我看你现在理发学得差不多了，明天跟我上楼学按摩吧。

　　米粒儿推辞道：我觉着理发还不熟呢，等熟练了再说吧。

　　米粒儿是个聪明女孩儿，别人教给她那些发式，她总要作一些变化，一变就比别人做出来的还好。没事她喜欢看画报，别人看那上面的明星轶事，她看的是发型，慢慢揣摩人家是怎么弄出来的。她觉得世上的事都有一些基本道理，剩下的就在自己灵活运用了。

　　有时碰上一个熟点儿的顾客，她把自己揣摩出来的发型给他们用上，顾客很高兴。她在店里的回头客比别人多，跟她一块儿的几个理发小姐，理发理不过她，就在对客人甜言蜜语、打情骂俏上下功夫。最后算下来，别的小姐客人也不少。要是算细账，米粒儿站在那里理发最多、最累，挣的钱却是她们中最少的。因为找她理发的多，掐头的少。人家有小费，她没有。

　　米粒儿心里有些不平衡，有一次她跟店里一个叫红红的小姐说。红红告诉她：其实咱们店里谁也挣不过青青，你知道上午那个胖子给了她多少钱吗？米粒儿看着红红，红红伸出五个指头：五百，我在楼上亲眼看见的。

　　米粒儿似信非信，说：也太多了吧，做什么能给五百呢？

　　红红说：反正人家愿意给她，青青就是会吊那些男人。你看看来找她的人，总是那么几个，一个礼拜就要来一回。你说青青要是这么个挣钱法儿，她该有多少钱呵。咱们这个店，听说一年光房租就是十万，都是别人替她拿的。

　　米粒儿直直地看着红红，说：别人替她拿？

　　红红说：就是那个她叫三哥的。

　　米粒儿仔细回想，是有这么个人，有时来店里也不理发，转一圈儿就走了。每次来了青青都特别热情，围着他像个母鸡似的。她问：这个三哥是不是特别有钱？

　　红红说：当然了，听说市里好些大厦都是他的。咱们店里人说，明年青青想开个洗浴中心，也是三哥给她出钱。你说，三哥为啥要给她出钱，人家都说三哥包着她呢。

　　米粒儿不太相信。

　　几天后三哥来了店里，因为店里人常说起他，米粒儿觉得好奇，忍不住使劲儿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三哥也在看她。米粒儿觉得他眼光跟别人不一样，米粒儿天天在店里，什么样男人的眼光都见过，有傲慢的，有呆滞的，有色眯眯的，也有疲倦不堪的。三哥跟这些人的眼光都不一样，他好像能看到人心里去，让你不由得浑身发毛。米粒儿赶紧低了头。

　　这时三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米粒儿。

　　青青说：她是我的老乡，刚来了两三个月。

　　三哥说：米粒儿，你就是那个米粒儿。

　　米粒儿心想，他好像以前听别人说起过，却不知道是顾客说的，还是青青说的。看青青的样子，也不像是她提起过。那是什么人说的呢？她低着头，不敢看三哥。

　　这时青青说：三哥，到楼上坐会儿吧。我给你解解乏。

　　三哥说：我不上去了，就你这里的条件，我待不惯。

　　青青说：我们条件不行，你也不说给我们拿点儿钱，让我再

　　三哥没说话，一直往外走。他出了门，青青还追上去跟着他说。店里人都隔着玻璃往外看，米粒儿一回头，见红红正跟她做鬼脸。她想，这又有什么。她看不出青青跟三哥有什么不正常的。她跟曹老师那会儿，家里一有人曹老师都不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