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元举 康锦达

　　冬天的车棚一隅，更是生存艰难。简陋的柴门遮挡不住凛冽的寒风，两院院长大人们进屋后，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坐下的位置。他们看到的是张长权那皱纹破碎的面孔如同干裂 的旱田，再怎么感动，却也不见了泪水。泪水流干了。有意味的是，同样流不出的还有他们家的水龙头，冻上了冰，院长大人试了试，冻凝了，拧不动。他们面面相觑，或许不曾泯灭的善心因此而波动。他们没有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们每人掏出了300元钱递了过去。

　　张长权不敢接呀，张伟才更不敢接了。他们以为这是在做梦。尽管他们从电视上曾看到过更大的领导走进寻常百姓家的镜头，但他们认为那只是看看而已，距离自己家有十万八千里。尤其那段儿子坐牢的日子，他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他怎么敢去想两位操纵着生杀大权的院长们会屈尊他们这个破窝呢？他应该下跪呀，至少应该感激涕零吧？但是，张长权成了木雕。或许他被灾难与不幸完全钝化了感恩的神经？等到他复苏了这根神经时，大人们早已离去。

　　故事讲到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冯有为的职业。他并不是专职打官司或替人请愿的。他也不是专职人大代表。他是沈阳金属研究所《金属学报》的编辑部主任。他所编辑的《金属学报》是全国名刊，也是辽宁省唯一一本荣获国家期刊奖的杂志。他在编辑岗位上就以有胆有识著称。曾经在特殊年代里，他勇敢地顶着压力，刊发了当时被关押反省的所谓“四人帮爪牙”的论文。那时候刊发这样一篇论文，是等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这篇文章对于一位科研学者的意义等于救命之恩的。若干年后，这位叫陈惠波的人感激涕零地写道：“《金属学报》发表的那篇论文获得山西省一等奖，1982年又获得国家发明一等奖。我很感谢编辑部的领导和同志们，感谢冯有为同志，感谢他们对党对人民的高度负责精神。”

　　正是这种高度负责精神，导致冯有为面对张伟才一案时的行为方式：一定要管到底！

　　没有人爱管闲事，闲事嘛，与己无关的事情都可称闲事儿。但是，冯有为管的不是一般的闲事，而且十分棘手，十分缠人的闲事儿。他不仅要绞尽脑汁，而且，要跟很多人过不去。

　　他决定搬动沈阳市主要领导了。那天，他得知人代会会议期间，沈阳市五大班子的领导在小食堂就餐，便毅然提着一个特大的尼龙兜儿，风尘仆仆闯到领导们的餐桌前，将那一兜子东西展示给了正在吃饭的领导们。那是些什么东西呀？是张伟才和其父张长权的血衣，还有老警察打人、砸玻璃的砖石，还有有关案件的各种疑点的证实材料……

　　这种场面让在场的领导们惊讶不已。他们这顿饭还能往下吃吗？

　　冯有为开门见山：“……我是专门为张伟才被伤害一案来向领导反映情况的，此案明显有失公允，恳请领导关注……”

　　说着他将血衣等东西一件一件抖搂出来，一一展示……

　　“这是一起做了手脚的错案，整个案件办理过程中，许多真相都被掩盖了。因为要是查清了真相的话，一些人作的假就暴露无遗了……说句心里话，这是个不太复杂的案子，即使不懂法的人也不难看出其中的是与非，可办案的结果却是颠倒过来的。我们应该相信，绝大多数的司法人员是秉公办案、严格执法的。但也确实有一些人在办理关系案、人情案、金钱案……对这些问题不能遮掩了，老百姓有意见啊!错了就要纠正……什么是证明，百姓的证词、张伟才及其父亲的血衣，还有这些行凶的鹅卵石、砖块就是证明。”

　　冯有为的一席话说得非常激动。也确实对在座的领导发生了作用。一位领导当即附和，冯代表说得对，侦查、起诉、审判中如果存在问题不能回避，错了就要纠正。这样老百姓才能对我们有信心。

　　或许因为这次“餐桌论说正义”发生效力，1996年1月30日的《沈阳日报》头版，刊出《人大代表依法监督锲而不舍，张伟才伤害案再度重新调查》的文章，文中说：“据悉，由市人大牵头组成专门调查组审理个案，在沈阳尚属首例。”

　　这样的文字，是表扬还是批评？我真看不出来。个中滋味，由读者去慢慢品吧。

　　新的调查组成立了。这种调查组是中国的特色产物。调查组在案卷中发现了令人震惊的不公:

　　肇事人一方 沈阳市沈河区公安分局民警李天玉及其家庭成员，从被撕坏的衣服到每一处伤口，甚至轻微的划伤都有详细的照片和法医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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