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元举 康锦达

　　类似的话，甚至更尖锐更有思想的话，他还有很多，却未必都能够说得出来，发得出来。他是个真正用自己头脑思考或投票的代表。尽管他的知名度颇高，尽管他颇受老百姓的 拥戴，但是，他在人大会议上却时常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在沈阳的一次影展中，有一幅这样的摄影作品：一个人大会议现场，一片坐在椅子上的人们。都是一样的沉默木然时，唯有一个人高高举起他的手，显得那样与众不同。这个举手的人因略微抬起屁股，所以显得比会场所有人都高一些，这个人就是冯有为。照片题目是《神圣的职责》。但是，冯有为看到这幅照片后，说，这个题目更该叫作《光荣的孤立》。

　　有许多次大会表决时，人们都举赞同票。数百上千人的大会上，只有他一个人举反对票，或者弃权票。他的个子不高，坐的位置也不够出眼，他有时生怕主席台上就座的主持者看不到他而忽略了他的另一种声音，便一直举着手，甚至最终从座位上立起来，直到主持者看到了，说，反对一人，或弃权一人，他才会放下手。许多与会者见他这样的次数多了，不理解他，认为他多此一举，甚至认为他这是想出风头。在人们的记忆中。连续三届沈阳市人代会上，每每到了表决主席团名单时，唯有冯有为一人投弃权票。冯有为说，你们都不让我讲话，光表决，我只好弃权。我有一百个理由要弃权。我们的市长在主席团名单里，我认为这不合适。市长明明是受人大监督的，可他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如果我们对政府部门提出问题时，他坐在主席团里，怎么发言吧？冯有为还举例说，从周总理开始，历届总理都不是全国人代会主席团成员，历届省长也不是省人代会主席团成员。就慕绥新来了以后留下这毛病的。

　　一位非常容易激动的作家也是人大代表，他是冯有为的朋友。他曾十分感慨地说，他一个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把反对的手举起来了，举得高高的，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呵！

　　弃权也好，反对也罢，对于一次会议似乎无甚作用，甚至在世俗的目光中，或许是自现丑态。但是，对于中国的民主与法制的进程却是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与影响的。我们可以用一个清醒而独立的人性符号，或者说那是一个标志性的建筑什么的去比喻他的卓尔不群。我们还可以说，他更多的时候像大战风车的老唐———唐•吉诃德。但是，我更感觉到他像一桅船帆，带着圣洁与纯净的真诚在期待之中，矗立于并不沉寂的海面上。

　　现在我可以回答我自拟的这个标题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在什么时候能够高大起来！”

　　冯有为是个非常丰富的人，思想丰富、情感丰富、经历丰富。他既有知识分子的一面，又有平民百姓的一面，他既有执拗的时候，又有机动灵活的时候。他本身就是个多棱体。如果他专心去当学者，也会是个好学者的(现在他也是享有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然而，在职业与兼职发生冲撞时，他的热衷更偏重于后者。他认为如果在业务上，他不去做，别人也会去做的，不会有多大损失，但是，如果人大的事情他不去做，就不会有人愿去做的。而且，人对社会的贡献不同，兼职的人大代表的贡献更甚于他的专业的贡献。问到他如果有再一次重新选择职业的机会，他会选择什么时，他脱口就出：选择专职人大代表。

　　老冯十分看重人大代表身份，他也非常珍惜这个身份。但是，他的人大代表当得并不顺利，甚至险些被取消。有人欣赏他，也有人烦他恨他，不得意他。他的日子就那么好过吗？其实，说穿了，一个人大代表在这种错综复杂的现实生活中，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较之那些权力部门，权威人士，他人微言轻。但是，老冯的可敬之处，恰恰在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成了一面极具象征意味的船帆。

　　像他这样的人，在政界被视作不成熟；在艺术界被视作性情中人；在法律界呢？可能就更不会吃香了。毫无疑问，现实生活中，像老冯这样的人不是越来越多，而是越来越少了。这是最让人可惜的呀。去年全国的十大记者评选中，有位记者呼吁社会上的出租车司机不要遇事绕着走，不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的理论是，如果别人遇到的危险事儿你不管，那么明天可能就会轮到你遇到倒霉事儿了！将心比心，这是最浅显的道德呼唤。由于这位记者每天都在给出租车司机宣讲这样的道理，使得出租车司机真就走出了明哲保身的误区，涌现出一批见义勇为的正义之士，于是，社会治安也由此走向好转。

　　如果不是社会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不幸的人太多，或许也显不出冯有为的作为。由此说来，冯有为的成名是建立在这种扭曲的社会环境中的。然而，老冯宁肯自己一事无成，也绝不希望社会环境再恶化下去。

　　记得《都市周刊》一位年轻记者对老冯的成名说过一段挺有意思的话:

　　但凡一个普通人成为名人，大都要经历两种情况，或是蒙某位位尊德高者的欣赏与提携；或是银弹操纵下的捧场与炒作。冯有为是名人，在沈阳市乃至辽宁省是高知名度、高点击率 (找冯有为的人多)、超重量级(只有找他才有希望解决问题)的名人。不过，冯有为成名的路径与众不同：他原是一个普通人，做了几十年学问，又做了十几年的人大代表。简单地说是既无褒奖，也无喝彩。是一个又一个、一批又一批不仅没钱没权，还带着一肚子冤屈、不平的老百姓把他捧到“名人”这把交椅上的。这是一种传奇式的成名。所以，在名人圈里，冯有为算是另类。

　　我想在结束全篇时加上一句：真希望这样的名人越少越好，就像防盗门越少越好一样。

　　2004年12月31日一稿于南国东城

　　2005年1月9日改毕

　　作者简介：

　　刘元举，男，曾任《鸭绿江》文学月刊主编兼社长。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作家协会驻会专职作家。职称：编审。一级作家。著有小说集《人情》；散文集《西部生命》《上帝广场》《用镜头亲吻西藏》；长篇报告文学《爸爸的心就这么高———钢琴天才郎郎和他的父亲》《钢琴时代》等。他跨领域写作：钢琴、相学、建筑、摄影，这些文字数十次获省级以上作品奖：首届冰心散文奖、首届“正泰杯”报告文学大奖等，还荣获过“辽宁优秀青年作家”和辽宁省“文艺之星”称号。

　　 编辑：小花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